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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码头,相同的站位,五日前是叶家人来接谢家人,今日是叶家人为谢家人送行。

大人们互相道别,颇为稳重有礼,场面平静。

小孩子们就不同了,依依不舍,紧紧相拥。

主要是谢策,单方面跟叶小郎君结下了深情厚谊,此时要分别,抱着叶小郎君不撒手。

叶小郎君先前因为祖父对谢策的夸赞,确实是有些不服气的,加之叶四夫人屡次叮嘱他要让着谢策,难免有情绪阻隔。

不过谢策确实很乖巧,两人这几日在一处处得也算和谐。

小孩子,感情纯粹,此时乖巧的弟弟就要走了,叶小郎君面上也不舍起来,回抱了谢策。

谢策:“叶哥哥,写信。”

叶小郎君认真地点头:“好。”

大人们看着两个小孩子如此,纷纷露出慈祥的笑意。

叶四夫人还笑道:“瞧这两个孩子,相处得多好。”

姑太太也附和:“这几日策儿都更爱读书了,若能相伴读书,也是相辅相成的佳话。”

尹明毓瞧着两个孩子亦是眼含笑意,脑子里想的是谢策那些小心思,现下已是这般,再大些,叶小郎君这个年长的哥哥恐怕要被谢策牵着鼻子走都不知道。

而叶大儒传道授业多年,最喜见天赋出众的学生,这几日教导谢策,越发心喜,爱才心切,便对谢老夫人感叹道:“老夫人,我极想收谢策为学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学问。”

他也就是一说,世家子的教养与寻常人家的子弟不同,谢家也不可能将继承人留在齐州求学,只是借此表达他对谢策的喜爱罢了。

两家大人皆有数。

谢老夫人回复他时,也是语带遗憾地表明对叶大儒的赞誉肯定,“策儿只得你教导几日便受益匪浅,若是能长随,定然更有进益……”

谢策人小,不懂得分辨长辈们话里的其他意思,只听曾祖母话便以为是要留下他,顿时一惊,倏地看向曾祖母,眼睛瞪得溜圆。

随即,他飞快地撒开叶小郎君,急匆匆喊了一句:“我不留下!”

小身子冲叶大儒一折,动作太快险些栽过去,往前踉跄几步,又稳住小身板儿,转身就往船上跑去。

童奶娘等婢女们本在谢策身侧静立守着,他差点儿跌倒,纷纷伸手去护,待到他又跑走,赶忙也抬步跟上,生怕他磕碰或者上船时出现意外。

然而谢策跑出去几步,骤然停下,又往回跑,跑到银儿身边,从她手里拿走羊绳子,然后拽着羊一起往穿上跑。

羊喜欢陆地,不爱上船,慢慢腾腾地跟在他身后。

谢策的速度比方才慢了很多,但是脚步很是坚定。

坚定的,连方才依依不舍的叶哥哥都没回头看一眼。

叶小郎君:“……”

其他人:“……”

该夸赞他礼数周全,也没忘记羊吗?

尹明毓忍着笑,轻咳一声,提醒众人回神。

谢老夫人哭笑不得,瞧见谢策稳稳当当地上了船,回身对叶大儒道:“读书万卷有益,行路千里别有所得,若是日后有机会,定要教他多出来游学,再来拜访求学。”

叶大儒抚着胡须点头,“老夫人说得是,随时恭候诸位。”

谢家人登船后,船起锚,谢策彻底放下心,站在甲板上冲码头上的叶小郎君欢快地挥手。

叶大儒垂头,瞧见孙子看着船上的谢策眼带羡慕,若有所思。

尹明毓一行人重新出发。

谢策惦念着叶小郎君,想要写故事给对方,尹明毓闲来无事便讲给他,然后打发他去写信,随他小孩儿一个记多少怎么写。

姑太太看见他那纸上前言不搭后语的鬼画符,还说:“他一个小孩子,折腾的什么。”

谢老夫人却没管,忠孝礼义,先生皆会教导,但有些长进,潜移默化地发生,不真切地走出家门看见,他们是很难察觉到的。

而且这么小的孩子,按理忘性是极大的,可谢策一直记着给叶小郎君写信,跟先生读书的兴头也高了一些,就为了信里能够多写几个字。

连老先生也说,谢策灵慧,多加教导,绝对不会差。

谢老夫人每每看着谢策生机勃勃的眼,便觉得谢家未来可期,也不在乎一些钱财的损耗,每次停靠,皆会派人为谢策送信。

齐州叶家——

叶小郎君每次收到谢策信,都是一副极茫然的神情。

好在尹明毓会以谢策的名义随信附送一篇故事,多少弥补了他收到谢策信的迷茫。

而谢策在齐州时,也写了一封信,连同谢老夫人、尹明毓的信一同送往南越。

谢钦是南越刺史,整个南越州的父母官,有任何政令,皆可发布给治下几个县的县令实施,但是很大可能,不会太顺畅。

褚赫一开始发现南越复杂,没打算掺和,毕竟他本身无权无势,既不是县令那样掌管一县、有实权的地方官,也不是什么紧要官职,更不受上官重用。

但现下谢钦过来,整个南越都当他们上下一体,褚赫免不了替谢钦忧愁。

谢钦来此又不为争权夺利,只是想做些实绩,“无论是民风开化、修路通商,还是在农事上对本地百姓有所帮助,事无大小,皆可为。”

是以他极有耐性,不厌其烦、慢条斯理地摸索南越的情况,甚至亲自在治下走访,记录各地的情况。

褚赫作为刺史大人的长史,又是好友又是亲信,自然只能随行。

山清水秀之地,却也危险重重,这时谢钦带过来的大夫以及在当地又找到异族大夫,便有了极大的用处。

但也有教人啼笑皆非的时候。

愿意跟着谢家外放岭南的大夫,除了为谢家的权势和报酬之外,为的便是医术的精进和岭南漫山遍野的药材。

有时候众人遇到个毒蛇毒虫,京城来的大夫和医童生怕落后一步,教岭南的大夫抢先取走了药材,冲得极猛,不小心被咬到,就自行处理,处理不了还得等岭南的大夫帮着解毒。

因为他们的以身试毒,谢钦和褚赫这两个书生,还有谢家的护卫们迅速掌握了许多毒蛇毒虫的解毒办法,也是意外之喜。

不过每每发生,褚赫皆要调侃谢钦两句:“你们谢家如此家大业大,还不能供养几个大夫吗?”

谢钦颇为平和,“医者入此地,便如同你我见一室绝版的珍本古籍,情不自禁也是人之常情。”

褚赫想象不到,怀疑地问:“你谢景明会为珍本古籍情不自禁?”

“自然。”

谢钦甚至还赔了一条金鱼,高价租书。

只是这些,便不必与好友分享了。

谢钦看向前方,侧身问向导:“前方便是蝴蝶谷了吗?”

向导恭敬地回答:“是,这条路尽头,便是大路,大路直通蝴蝶谷,里头一座蝶仙庙,香火不断,周遭常年有人来拜蝶仙。”

谢钦与褚赫对视一眼,随即褚赫吊儿郎当地好奇询问起蝴蝶谷和蝴蝶仙。

向导像是说了千百遍那般,滔滔不绝地说起整个南越都极为熟悉的蝴蝶谷的传说。

“百年前,蛮族和侥族还不如现在势大,但已是势同水火,时常为了各种大事小事发生争斗,常有伤亡。

后来侥族族长的儿子对一位蛮族少女一见钟情,两人悄悄生情,私定终身。”

褚赫摇摇扇子,笑着插言:“后文该不是私奔不成,备受责难吧?”

向导讨好的奉承:“长史大人说着了,确是如此。”

褚赫转向谢钦,笑道:“景明,你不喜玩乐,许是不知,这话本子千百年来都是这般写得。”

满书房都是尹明毓的话本子,她看到兴起还有品评几句。

谢钦便道:“若是要引人入胜,需得再有前情,其中一人被逼订婚,几番反抗不能,方才决定铤而走险。”

向导一惊,“诶呦,又教刺史大人说着了!就是这样!”

褚赫一笑,稀奇道:“刺史大人真是博闻强识,连话本如何引人入胜都知道。”

谢钦神情淡然,并不回复他,吩咐向导:“你继续说。”

向导便接着两人的猜测,继续说:“两人第一次私奔,被族中发现抓回,两族皆强烈反对,甚至要强逼那侥族族长之子完婚,否则便要动族规。

两人情深,无论如何皆不愿意低头,受尽苦楚。

族中有长辈心疼二人,就悄悄放了他们,希望两人远走高飞,可惜还未走远,看守的人就察觉了,两族迅速组织人手追捕,终于在蝴蝶谷追到两人。”

正好他们走上大路,向导便指向南边道:“就是从这里一路追到前面的蝴蝶谷,蝶仙庙就是那对儿有情人坠亡之地。

两族悔恨极了,后来为了纪念二人,便建了这座庙,并且两族尽释前嫌,皆搬到了这蝴蝶谷附近居住。

再后来蝶仙灵验的传闻传开来,附近的其他族也开始来拜蝶仙,香火就越来越盛。”

谢钦和褚赫的视线皆在面前宽阔不亚于官路的路上扫过,最后碰在一处,又移开,看向路上渐多的行人。

向导满脸自豪地说:“三月初三是南越最重要的节日,每年三月,蝴蝶谷都有盛大的祈福活动,大人们明年三月初三可以来观看。”

褚赫有些惋惜道:“我今年来晚了,竟是没赶上这样大的庆典。”

谢钦的视线在地面上繁多且深的车辙印上扫过,说道:“明年可一道来观看。”

褚赫笑了,“咱们两个郎君出来有何趣,待到弟妹过来,与你一道不是更合心意?”

谢钦也说不准尹明毓何时会到,并不答复。

褚赫骑在马上,无趣地摇头,举起折扇,遮在头上向前看去。

他们沿着路向前行,越往前行人越多,并且闻到越来越浓郁的花香,这时众人走到弯道,方一绕过山,眼前蓦然是漫山遍野姹紫嫣红,而百花之上,又有无数的蝴蝶翩翩起舞,如同仙境一般。

众人满目惊艳,皆不由自主地勒住缰绳,停在原地观赏。

褚赫赞叹:“蝴蝶谷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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