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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明毓一脸的一言难尽,实在看不下去,闭眼。

旁边马上,银儿龇牙咧嘴:“咦——”心疼南柯。

溪水里,岩峻急慌慌地起身,发现溪水很浅,连忙去扶南柯。

南柯浑身都湿透,长发水藻一样紧紧贴在脸上,如同水鬼出水一样。

她呛了一肚子水,边咳边狠狠地推开岩峻。

岩峻自知理亏,蔫头耷脑地跟在她身后上岸。

南柯湿淋淋地坐在石头上,浑身都在滴水,缓了缓神,抬头看向在场除她以外唯二的两个女子身上,最后和尹明毓的视线对上。

尹明毓瞧她一身狼狈,却没了先前的赴死之志,忽地轻笑。

她原先想,世道如此,一人力微,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她只管自个儿快活,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但她快活,却只敢入繁华,不敢见疾苦,始终放不开。

可她何必放不开,何必无法面对内心深处的自己?

尹明毓本来就不是圣人,没存了高志去改变世道,凭本事自己一点点争取到的日子,当然能够心安理得。

她就是好吃懒做、贪图享乐,但真的走入不敢入的地方,才真正的豁然开朗、心无杂念。

像这姑娘,本不想走绝路,尹明毓只要稍稍抬手,就能帮她,与世道何干?

碰到了,她想管闲事就管闲事,碰不到,她想无所事事就无所事事。

既未行恶事,不必受恶果。

问心无愧,何必苛责?

人始终是在变的,她在变得更好。

岭南这一遭,实在不白走。

尹明毓眉目舒朗,眼神清亮而坚定,看着南柯,一字一句道:“我能救你。”

南柯仰头不甚看得清她的脸庞,却因为她的眼,晃了神,“你如何救我……”

尹明毓悠然一笑,随即正色道:“这些南梦族人,惊扰、冒犯于我,全都拿下,压回州衙,交由刺史大人处置!”

她话音一落,身边护卫一声信号,周遭便涌出数个护卫,顷刻间长刀便架在这一众南梦族人的脖子上。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尹明毓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淡淡地说:“我行二,京里称我一声尹二娘子,在这南越,倒是没什么名气,就叫刺史夫人吧。”

“刺史夫人?!”

“刺史夫人?!”

惊异之声从两个方向传来,一方南梦族人,一方岩峻、南柯。

而岩峻的声音格外夸张,瞠目结舌地望着尹明毓,“你、你不是金儿姑娘吗?”

尹明毓瞥了他一眼,懒得回答他,收回来便命令道:“捆起来,带走。”

一众南梦族人刹时慌乱,老人呼喊:“我们什么都没做,你怎么能捆我们?”

“做没做,是你们说了算的吗?”尹明毓忽然抬起手,扶着头,向一侧歪倒。

银儿的马离她极近,瞬间配合,扶住她,焦急地惊呼:“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您没事儿吧?”

尹明毓靠在她身上,虚弱道:“他们吓到我了,吵得我头疼,嘶——疼得厉害……”

银儿一听,怒视南梦族人:“你们胆敢冲撞我们夫人,罪不可恕。”

南梦族一众人:“……”

京城来的刺史夫人……当众讹人?不是说中原来的人一个个都最看重体面,端架子吗?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不可置信,谢家护卫已经搓了草绳捆上他们的手腕。

倒是岩峻,瞧着这出其不意的作态,忽然生出几分物伤其类之感。

尹明毓装了一下下,都不肯再装第二下,便坐起身。

所有南梦族人全都束手就擒,护卫请示,“少夫人,回去吗?”

尹明毓坐在马上,没言语,须臾之后,道:“将人带到溪边。”

护卫们不明所以,但十分顺从地照做。

尹明毓下马,银儿眼睛一转,便跟着下马。

两人就在一众人疑惑的视线中,步履从容地走到溪边,停下。

尹明毓垂眸扫了一眼距离,又向前走了半步,而后转向南柯,道:“报应其实不必等到以后,可以先收取一点利息。”

南柯莫名,倏地瞪大眼睛。

只见尹明毓果断地飞起一脚,踹在一个男人的胸口,下一瞬——

“扑通!”

银儿也抬脚踹人,“下去吧你~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尹明毓又温柔地送两人下去洗夜澡,方才微笑着舒出一口气,“舒坦。”

南柯:“……”

岩峻在她身后怂恿,“南柯,你要不要也试试?”

南柯边往前挪步子,边迟疑道:“都是同族……”

她嘴上说“同族”,身体很诚实,第一脚打开心扉,之后那股子踹人下去的狠劲儿,连银儿都惊得不得不退后。

尹明毓重新上马,等到她稍稍解气,便命令护卫们带人回竹楼。

竹楼那儿的岩族青年见凭白多了这么多人,皆摸不着头脑。

岩峡凑到岩峻身边,想要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岩峻只冲他微微摇头,并未多言。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再睡也睡不消停,尹明毓便教谢家随从们收拾东西,准备动身。

尹明毓趁着这功夫,从南柯口中打听出一些蛮族的事儿。

南柯比岩峻知道的多些,但也都极表面,具体是否有用处,还得见了谢钦再说。

不过,每每提及蛮、侥两族,都绕不开蝴蝶谷蝶仙庙蝴蝶仙,尹明毓好奇地问:“蝴蝶仙管什么?管财吗?”

她关心的事儿太奇怪,南柯无语,但还是答道:“管吧,不过……”主要还是求姻缘……

尹明毓根本不关心她后面的话,只兴致勃勃地问:“灵不灵?”

南柯:“……应该。”

尹明毓立时便盘算着,何时亲自去一趟。

南柯瞧着她的脸,犹豫些许,问:“我有个亲姐姐,听说被送给了刺史大人……”

“亲姐姐?”尹明毓一下子便想到她说的是谁,点头道,“是有这回事儿,不过刺史并不重色,只将她关了起来,也没有苛待。”

南柯闻言,松了一口气,露出笑颜。

尹明毓一瞧着她这笑容,爱美之心又起来,欣赏稍许,问道:“你先前说挣出路,打算如何挣?”

南柯低下头,“我们族里有好几个女子在蛮族做妾,我想或许可以连通她们做些什么,岩峻……岩峻在意我,或许将来可以与我里应外合……”

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具体能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尹明毓不好评说,或许按照她的打算,她们将来真的能重挫蛮族也说不定,但是过程一定极惨烈。

“娘子,收拾好了。”重新拿回名字的金儿走过来,禀报。

尹明毓起身,问:“绳子搓好了吗?”

金儿点头,“搓好了。”

尹明毓便一摆手,“全捆起来。”

南柯以为是要捆她的族人,正想问她的族人们会怎么样,就见刺史夫人的护卫们将绳子捆在了岩峻等人手上,顿时惊得睁大双眼,“为什么?!”

尹明毓没回答她,直接让人领着她去后面马车,又让童奶娘抱着还没醒的谢策下来。

而岩峻等人全程皆没有反抗,待到谢家马车启行,他们便跟在马车后头走。

马车走了一段时间,谢策醒过来,瞧着逼仄的车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嗯嗯?”

尹明毓道:“游戏结束了,叫母亲便是。”

“啊?”不能叫“嗯嗯”了,谢策面上有些不舍,“母亲,走了吗?”

“嗯。”

谢策小小年纪,幽幽地叹气,然后又快乐地趴到车窗上向外看,这一看,就发现了跟在马车两侧的长队,尤其他们还绑着手,便惊奇地问:“母亲,那是什么?”

“苦力。”尹明毓顿了顿,补充道,“犯错的人。”

谢策看着其中一列,指着说:“好看!”

尹明毓颔首,“好看的苦力。”

他们这一次走,后头跟着许多人,路上走得不快,路过一县城,直接带着这浩浩荡荡的人马招摇过市,进入官驿修整。

他们这队伍极显眼,进入官驿后,县令便率县衙官员前来拜见,期间不住打量官驿里满满当当被束缚的人。

尹明毓早就吩咐好护卫和随从们,是以有人向他们打听,他们便大张旗鼓地告诉那些人,这些人犯过事儿,带回州衙等刺史大人发落,但具体犯了什么事儿,皆讳莫如深。

那些人打听不到,只能各种猜测,禀报给身后的人。

消息被快马加鞭传至蝴蝶谷侥族那父子俩那儿,捆了岩族,他们能猜到缘由,这捆了南梦族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又担心事情暴露,不敢妄动,便继续派人去查探。

而第二日傍晚,尹明毓终于到了南越州城。

长长的车队,护卫一百余人,加上那两族一百多青壮,刺史夫人一到州城门口,便依靠这极抢眼的队伍成为州城最引人注目的人。

州城中的百姓奔走相告,都在议论纷纷。

尹明毓就这么带着人在越来越多的百姓围观下,穿过主街,停在了衙署大门前。

州衙诸人闻声出来,远远观望。

打头一辆宽大的马车上,一身珠光宝气的尹明毓雍容华贵地走下来,随后,一身大红锦衣的谢策从马车上像模像样地走下来,明明尚且年幼偏有些行止有度的气韵。

随后,金儿银儿染柳等婢女低眉顺目地列在两人身后,又有威风凛凛的护卫在侧,端的是气派十足,非同一般。

谢钦听到报信儿,匆匆走出来,便瞧见尹明毓满头的珠钗,不由闪了下眼。

他先前还微惊于尹明毓自个儿回来了,此时真见到尹明毓,良久方才吐出一句:“夫人……真是富贵逼人。”

亏她还能戴得多而不杂乱。

尹明毓优雅地抬手,扶了扶有些重的脑袋,笑道:“我这初来乍到,是得隆重些。”

谢钦低头,又看见儿子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如意锁,腰上玉带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