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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钦派出送密折的人,日夜兼程,竟然真的赶在那艘船之前送达,昭帝的暗探在港口守了两日,便蹲守到了货船。

一路跟随,直到那批东西被送进京郊一处山林之中,南越的人与京中何人勾连,昭然若揭。

那附近全都是忠国公府的田产。

那批货物进入山林之后,忠国公府的郎君也从庄子里出来,悄悄进入山林,许久才出来。

恰好,扬州谢家查到的消息,也送到了京中,由谢家主呈给陛下。

那船只所属的商户,就是忠国公夫人的娘家人,他们这些年背靠忠国公府发达起来,自然也在为忠国公府……和平王敛财做事。

昭帝连为儿子开脱一句“这可能是诬陷”,都没法儿说出口。

密折之中没确定说是什么,可若不怕人,何必遮遮掩掩呢?尤其昭帝越发年老,继承人还未定下,涉及到皇位,从来就没有温情可言。

昭帝转过天便病了,至今不见好,早朝都休了。

一直到这五万两的密折送上来,昭帝的心情才好了些许,召见谢家主。

“景明性子跟谢卿如出一辙,太过端正,倒是你家这位白狐女侠的儿媳,每每皆有出人意料之举。”

昭帝苍老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谢家主尚未归家,还不知发生何事,便直接露出疑惑之色。

“哈哈哈……”

昭帝扫了一眼密折,大笑起来,但笑了几声之后,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老太监担忧地送上一杯水,昭帝喝过之后,又抚着胸口顺了顺,方才戏谑地笑道:“谢家这位白狐女侠颇有劫富济贫的侠气,竟然从当地势力手中要来五万两,景明上报,要作民生之用。”

谢家主微惊,当着昭帝的面,不赞同道:“怎可刮民膏……”

昭帝面色犯冷,“豪族势大,不知又抢占多少民脂民膏才有此等势力,景明和尹氏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而且,景明在密折中说得分明,是南越的豪族肆意妄为,挟持他妻儿在先,他们为了周旋,只能暂时如此。

谢家主自然也知道此事,实际对他们的权宜之计并无任何责怪。

谢家位高,却也牵扯甚深,虽不至如履薄冰的地步,但若得帝王忌惮,总归是无法安心。

然他们家风如此,父子皆这般性子,束缚其中,反倒是尹明毓嫁进来之后,竟是因为种种意外之举,为谢家也打开了新的局面。

谢家主出宫回府,与谢夫人谈及南越那边的新情况,对尹明毓赞不绝口,“如此胆大心细,又能帮扶大郎,是我谢家的福气。”

谢夫人只要知道了他们如今处境是安全的,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下来,叹道:“我既是后悔教二娘和策儿跟去,又心疼大郎没有二娘在旁,独木难支……真是左右为难。”

谢家主拍拍她的手,道:“他们相互扶持,定会平安回来的。”

谢夫人扯了扯嘴角,想到安静至极的府邸,惆怅道:“府里实在太静了,过几个月知许也出嫁,就剩你我……”

谢家主问:“知许成婚,母亲不和妹妹一道回京吗?”

“母亲乐不思蜀,信里全都是她听了什么戏,去何处游玩,哪还记得咱们?”谢夫人唯有私下里,才会露出幽怨来,“莫说母亲,策儿估计也要在南越玩儿野了。”

谢策确实玩儿野了,但是心更野的,是尹明毓。

蝴蝶谷蹴鞠赛的事儿,由那日去上香的百姓传至各处,州城人来人往,更是不例外。

人皆有从众之心,而这众人之心,最开始也是有少数的人引领。

尹明毓这个刺史夫人一来便成为整个州城津津乐道的人物,短短一段时间,只要她出行,州城百姓就没有认不出她的排场的。

之前,她穿男装逛街市,她带着州城小娘子们蹴鞠,小娘子们又模仿她的穿戴打扮,州城便开始流行起刺史夫人带过来的京城时尚。

不过只是刚有个苗头。

蝴蝶谷蹴鞠赛之后,小郎君们爱上了蹴鞠,从他们开始,各家的小小郎君们也开始蹴鞠,进而有蔓延至整个州城的趋势。

若是放任如此,只是时间问题,这股蹴鞠热便会席卷整个州城。

但是尹明毓喜欢达成目的之后再尽情地享受果实,她就没打算慢慢来,于是先将之前推迟的小娘子们的蹴鞠赛举办起来。

仍旧是在她的新宅,不过观赛的人不止是尹明毓和戚夫人,她还邀请了各家的夫人,这些小娘子们的长辈。

尹明毓带得好,小娘子们学得快。

刘娘子回到家中,基本还保持着从前的模样,变化极细微,是以刘司马夫人直到看见女儿在脚下带着鞠球在场上狂奔,才终于发现,她的女儿,一、点、儿、也、不、娇、弱、了!

看那风一般的速度,看那一脚踢出的力度,看那挺直的脊背和高处其他小娘子大半头的个头……

刘司马夫人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场上那个人,待到回过神来,渐渐气怒,直想要不顾场合喝斥女儿下来。

旁边其他家的夫人也都惊讶至极地看着刘娘子,与刘娘子相比,她们女儿虽然也在场上跑,可完全不显眼。

但众夫人瞧一眼刘司马夫人的神色,再眼神交换,不得不承认,刘娘子如今的模样,比先前那故意缩肩饿出来的娇弱模样,顺眼多了。

场上,刘娘子将鞠球精准地踢进鞠门,与拍手队友庆贺,笑容洋溢。

刘司马夫人看着这一幕,倏地站起身来,张口就要出声。

尹明毓适时打断,握着刘司马夫人的手腕,喜道:“刘夫人,瞧刘娘子多出色!你到底如何生养出这样的女儿的?教我和节度使夫人每每谈起她,都喜欢的不得了。”

刘司马夫人的喊话一下子堵在口中,微微憋红了脸,片刻后才干笑道:“刺史夫人谬赞,小女当不得。”

“如何当不得,刘夫人你就是太过谦虚。”

这时,座上的戚夫人也侧头认可道:“你这女儿,先前未曾注意,如今瞧着确实颇有悟性,我确实喜欢。”

刘司马夫人不由自主地露出喜意。

然后戚夫人看了尹明毓一眼,决定也插一脚,便又道:“不知道你们对她的婚事如何打算的?若是不介意文武,岭南军中有不少极出色的后生……”

刘司马夫人霎时喜不自胜,先前的恼意全无,殷勤地答应下来,“有您做媒,是小女的荣幸,不拘文武,都好,都好!”

其他家的夫人一听,连刘司马家魁梧的女儿都能被戚夫人做媒,她们家的女儿指不定也行,纷纷眼神热切地盯着节度使夫人和刺史夫人。

尹明毓委婉地说:“节度使夫人在岭南待得久,识得的人多,方便做媒,我却是初来乍到……”

她的意思是,她没法儿在岭南做媒,但众位夫人的热切劲儿完全没消,反倒话语里开始打听京城以及别处是否有适龄的小郎君。

忽然,一位夫人极殷切地才出声问道:“刺史夫人,听闻褚长史还未婚配?不知他为何没成婚?”

而这一句话,仿佛惊醒了众夫人,家里有适龄女儿的,褚赫一来,就有人惦记他,可起先不熟悉,家里的男人又因为他和刺史的关系忌惮,这惦记便不了了之。

现下不同了,现下连蛮族、侥族都跟新刺史交好,她们也跟刺史夫人交好啊。

远的摸不着看不着,褚赫就近在眼前。

一时间,一众夫人们连蹴鞠赛都顾不上,全都围在尹明毓身边,热情地套近乎,为自家女儿争取。

尹明毓:“……”

这热情,全没有原先那股子防备,她都有些难以招架。

但婚事这种事儿,便是朋友,也绝对不能随意替褚赫答应下来。

不过……为了他们尽快在南越融入,她以后也能愉快地玩耍,褚赫应该不会介意稍微付出一二吧?

于是尹明毓便含糊不清地说:“我不了解其中缘由,也不好贸然做媒,回头探听一下,再回复诸位夫人。”

众夫人得到这样的答复,已是极心满意足,更是极用心地奉承尹明毓。

尹明毓原先自认极会哄人,此时真见识了这些夫人奉承人的功力,赞美的包围之下,都忍不住飘飘然。

以至于她坐在回州衙的马车上,仍旧啧啧称奇,一对比,她那些小把戏,在真正的本事面前,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尹明毓怀着这种自谦的心情回到州衙后宅,并未直接与褚赫对话,只跟谢钦说了一下褚赫在州城各家夫人心目中第一女婿人选的地位。

“二娘,我们这般对遥清,恐怕有些不地道。”

尹明毓无辜地反问:“郎君要如何对褚郎君?我怎么不明白?”

谢钦无言地看着尹明毓,尹明毓眨着眼睛回视谢钦。

最后,夫妻二人默契地别开眼,不再就此事讨论。

州衙的籍册室里,褚赫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籍册架上的灰尘一下子飞起,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褚赫握着籍册,又打了一连串地喷嚏,拿着籍册院里此处,方才渐渐缓过来。

但这喷嚏像是一个信号一般,州衙的官员们忽然开始对他极为热情,每日皆有许多邀约,还大多邀请他去他们家中宴饮。

更诡异的是,这些官员们仿佛在争抢他似的,言语里还会对其他邀约的官员冷嘲热讽,颇有勾心斗角的意味。

聪明的探花郎褚赫站在争抢的中心,难得茫然了。

他怀疑是自己太忙,所以才会产生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但是抱着多打通些州衙官员的心情,应邀赴约之后,他们家中更为热情,热情的教人受宠若惊。

褚赫跟好友说起时,仍旧一头雾水。

谢钦若无其事地关心道:“遥清,若是太辛苦,不妨找些帮手。”

褚赫叹气,“何来放心的帮手?”

谢钦道:“你既是在抽空指点那些小郎君,一些不妨碍的小事,大可交由他们去做。”

褚赫心念一动,接着他的话快速说道:“若是这些小郎君们与咱们亲近,自然可以借由他们拿捏州城的官员们,他们越是望子成龙心切,越是要对我们客气!”

“我原先真是糊涂了,说不准州衙官员们就是因此才对我如此热情,倒是没想到他们如此尊师向学。”

谢钦:“……”

好友既然已经补全,他也无需补充了。

褚赫笑问:“你如何想到此法?”

谢钦轻咳,随即平静道:“受明毓启发。”

褚赫抚掌,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先前听弟妹说,她如今办蹴鞠赛,全都交由那些小娘子们来操办,小娘子们得到些锻炼,有所进益,她们的家人自然对弟妹更添亲近,弟妹只需要观赛便可,自个儿也省了事儿。”

“一举三得,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