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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长公主更加随和,道:“难得你们姐妹相聚,今日留在三娘那儿用午膳吧。”

尹明芮露出喜色,赵二郎看她欢喜,眼里极温柔。

尹明毓爽快地答应下来。

气氛颇为和谐,唯有世子夫人始终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

平城长公主顾念尹明芮的身子,便没再留她们,让她们去尹明芮院子说话。

赵二郎则是善解人意地说要留在长公主身边用膳。

姐妹三人告退离开,一直到进了尹明芮的院子,才随意些许。

尹明毓打量着院子,问道:“我记得你成婚时,院子里不是这模样。”

那时是极规整普通的景致,但如今美则美矣,却有几分凌乱。

尹明芮也没有对姐姐妹妹遮掩,指着那些还未开的花草道:“都是二郎自己种的。二姐姐也知道我喜欢开阔的院子,可不喜欢这些麻烦又金贵的东西。”

她微微扬着下巴,满脸都是“快来问我”的神情。

尹明毓心下好笑,和四妹妹对了个眼神,偏偏都不问她。

尹明芮憋闷,待到姐妹三人进屋,等到婢女们完端茶点退下,便自己全都吐露出来,“成日里病气沉沉的,我看着不顺眼,便借着一起养花,催他出去,今年是他一个人种的。”

尹明毓没再逗她,看向三妹妹平坦的肚子,笑着问:“可是因为你有孕了?”

尹明芮摇头。

四娘子尹明若低头轻笑。

尹明芮怕四娘子先说了,便得意地说:“我去年侍弄花时,故意笨手笨脚,揪坏了好多花,二郎心疼极了,说今年不准我碰。”

尹明毓一听,失笑不已。

尹明芮求表扬,“二姐姐,我做得好不好?”

她这怀个孕,像是越长越回去了。

尹明毓点头夸赞,“好,我三妹妹真聪明。”

尹明芮满足了,招呼她们吃喝,自己抱了一碟子酸梅,不嫌酸地吃,边吃边说:“还有更聪明的呢,长公主和大嫂对我冷淡,我也装傻充愣当作看不出,也不掺和长公主府的事儿,笼络住二郎才是最紧要的。”

尹明毓闻着都酸,瞧她不停地吃,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尹明芮继续道:“大嫂和大哥感情不好,一直没怀上孩子,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了身孕,长公主知道之后,对我态度天翻地覆的变化,送了不少好东西来。”

尹明毓想起方才所见的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和长公主气质上颇为相似,全都是极严肃古板的性子,而世子夫人明明年岁不算老,衣着打扮却极老成,看着像老了十岁。

她不是那种刻薄看人的,但说实话,世子夫人和尹明芮在一块儿,不像是妯娌,倒像是婆媳。

尹明毓问:“你有孕之后,世子夫人对你如何?”

“很冷淡,但是……也没有那么冷淡。”尹明芮手轻轻覆在肚子上,眼里露出野心来,“我若生下男孩儿,便是长公主府的嫡长孙,未尝没有更好的前程。”

尹明毓微微蹙眉,“我记得世子那一房有庶子,而且,若是女儿呢?你莫要野心太过,万一失望,心里失衡。”

也只有二姐姐才会如此直接地提醒她。

尹明芮心里不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露出笑来,“二姐姐还不信我吗?我能争取是一定要争取的,我就想要更好的。”

“无论是儿是女,对长公主来说,既是疼爱的幼子所出,又是嫡长,对大嫂来说,庶出子女和侄子侄女,哪个更容易亲近也不一定。”

“我不会有些不该有的恶毒念头,但我教养好孩子,得了阖府的喜欢,女儿能以长公主府受人喜爱的贵女之名出嫁,儿子能多得些府里支持,有意外之喜更好。”

“那么长时间呢,慢慢磨呗。”尹明芮说那么多话,都耽误她吃梅子了,塞了几个,抽空说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管养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尹明毓听她此言,眉头彻底舒展开来,笑道:“倒是我杞人忧天了,没想到我这个姐姐不在,三妹妹也长进颇多。”

尹明芮骄傲,“那是自然,我有底气呢,我知道二姐姐和四妹妹肯定站在我这一边,我的儿子女儿,就算不是长公主府的继承人,也有世间最好的姨母,我根本不用脏手,我就光明正大地争。”

尹明毓和四娘子相视一笑,后来尹明芮也跟着她们一起笑。

她们姐妹三人,各有所求,也都堂堂正正地生活。

尹明毓和四娘子陪尹明芮用了午膳,她这个孕妇便倦地睁不开眼,尹明毓答应走之前会多来看她几次,尹明芮才放心地睡下。

两人去向长公主告辞,便离开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外,有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等候在一辆马车边,一见她们出来,便走上来,先是和四娘子眼神对视,随即温文尔雅地见礼:“见过二姐姐。”

尹明毓瞧见两人眉眼之间的温情,颔首回礼,“妹夫是来接四娘的吧?”

对方有礼答道:“是。”

尹明毓含笑摆手,“回吧,省得我再绕路送四娘。”

夫妻二人一同拜别,请她先上马车,待谢家的马车走了,他们才踏上叶家的马车。

尹明毓透过马车窗,回头望了一眼两人的身影,她这一日的心情,才是喜上加喜,谁也没有她的喜事多。

她回到谢家,谢夫人一瞧见她这笑脸,不由笑容变大,“你这日日都像是捡钱了似的,哪那么多高兴的事儿?”

她还真捡钱了,虽然是从谢钦那儿捡的。

尹明毓眉开眼笑,“母亲和小郎君团聚,不高兴吗?”

谢夫人自是高兴,只是有些无奈,“我是万没想到,这孩子如今这般活泼,我都怕他嗓子说哑了。”

尹明毓见谢夫人神情,便知道她是见识到了,心下好笑,说道:“您直接制止便是,小郎君懂得的,不会伤心哭闹。”

否则他们不说,谢策估计以为他们极乐意听,可不是孝顺地一直说。

谢夫人听了,等谢策下学回来,再听他说话说多了,便直接道:“下次祖母想听了便问你,你且先停停,养养嗓子。”

谢策乖巧地收起话匣子,拍拍祖母的手,道:“好,祖母想听的话,不要害羞。”

谢夫人哑然失笑,抱着他喜欢极了。

但谢夫人没对谢家主说此事,是以谢策在谢家主面前,仍然如故。

谢夫人难得促狭,笑看谢家主耳朵遭殃,又不忍心拒绝孙子的模样。

东院,尹明毓和谢钦则是因为一锭银子,愉快地“和解”,并且一同赏了前一晚未能赏的画。

隔日,尹明毓神清气爽,接待上门做客的文娘子、戚大娘子和姜娘子。

三人倒还都是老样子,也就文娘子稍有些差别,她如今是管家娘子了,气势便足了些。

尹明毓向戚大娘子认认真真地道了谢。

戚大娘子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我母亲信中说极喜欢你和策儿,这次的事儿,也算是解决了我父亲晚节不保的风险,且你们又是替我父亲母亲捎东西,又是给我谢礼,再客气便过了。”

她如此说,尹明毓当即便不再客气,招呼三人随意些。

戚大娘子和姜四娘子以前也都来过谢家,此时瞧见东院这些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家具摆设,不免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而因着她们与大娘子的关系,尹明毓便让谢策也过来拜见。

谢策得知她们和生母关系极好,便亲近地问两人一些生母的事儿。

戚大娘子和姜四娘子起先还有些顾忌,但瞧见尹明毓并无任何芥蒂,谢策也说得自然,两人对视一眼,便将大娘子的一些事娓娓道来。

谢策听得认真。

文娘子是尹明毓的朋友,低声问道:“二娘,你真的不介意吗?”

尹明毓轻声反问:“那你觉得,若是大娘子泉下有知,她介意吗?”

文娘子语塞。

人嘛,心宽则自在。

尹明毓教金儿银儿取来一摞书,显摆道:“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文娘子不知。

尹明毓敲敲最上面一本书册,道:“这是南越的小娘子们写的话本,我挑了精彩的带回来给你,还有信……”

尹明毓从下方抽出几封信,递给文娘子,“这是她们读了你的故事,写给你的。”

文娘子惊喜,赶紧接过来看。

尹明毓这一瞧,明明是她邀人来做客,但整个屋子就剩她一个闲人了。

文娘子眼也不抬地递给她一本书,“这是我写的。”

尹明毓便饶有兴味地翻看起来。

邀人上门做客的主人家,再没有比她更随意的了,不过来做客的三人并未觉得慢待,反倒颇轻松。

三人告辞时,尹明毓亲自送她们出去。

戚大娘子和姜四娘子明显有话要与尹明毓说,文娘子便体贴地先一步离开。

两人相视之后,戚大娘子率先对尹明毓道:“先前是我们小人之心,如今细想起来,对你有些不尊重,我们向你赔礼。”

姜四娘子也道:“你许是不在意,然我们有不妥当之处,也不能若无其事。”

两人说完,便向她一福身。

尹明毓扶起两人,借了先前戚大娘子的话道:“两位娘子,再客气便过了。”

两人顺势起来,皆是一笑,这才又向她告辞。

尹明毓目送两人离去,她与她们不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友人,但彼此欣赏,也可称一句“君子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