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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来……

她的头七就在十二月初二。

前后相隔一日而已。

就算他们想替楚含棠帮谢似淮庆祝生辰,也做不下去,先别说他们有没有这个心情,重要的是谢似淮。

白渊不知自己能帮上什么忙,“谢公子今日有没有吃过东西?”

柳之裴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复存在了,耷拉着脑袋道:“吃过了,吃了一碟楚含棠教我做的藕片。”

他们相对无言。

池尧瑶今日吩咐下去设的灵堂已经全部搞定了。

尸体最好要在灵堂摆放七天再下葬,这是大於一直以来的习俗,传言说是死去的人会在头七那天回来看完自己亲近的人。

柳之裴看向窗外。

雪下得真好看啊,他之前还想着跟楚含棠一起过年呢。

他收敛了一下情绪,问其他人,“对了,楚含棠的尸身要在灵堂摆七天左右,今晚岂不是就要去了?”

池尧瑶点头。

灵堂还摆上了一副上好的棺材,这是池尧瑶今日亲自到京城的店铺挑选的,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制成,放上尸体很久都是香的。

这一副棺材价值千金。

池尧瑶将皇帝以前赏赐给她的珍宝拿了一部分去当了,就为买下这一副棺材。

白渊问:“外面要不要去提醒一下谢公子将楚姑娘带去灵堂。”

池尧瑶并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们看向窗外。

他们纷纷看出去,只见谢似淮抱着穿着红色长裙的楚含棠走向了设好灵堂的大厅。

“叮当叮当”

仿佛有很小的铃铛声在响。

定睛一看,是楚含棠脖颈、手腕与脚踝戴着的铃铛首饰发出来的铃铛声,在寂静的院子与长廊上听着很是清晰,也能传过来。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不用他们去跟谢似淮说,他自动把楚含棠带去灵堂了。

谢似淮一进灵堂便直接朝着檀木棺去,楚含棠窝在他怀里,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纤细白皙的手腕从血红色的袖摆伸出。

檀木棺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几步之远就能闻到了。

谢似淮弯下腰,将楚含棠放进去,再轻轻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薄唇也染上了一丝她涂着的胭脂。

然后,他将她的手摆好。

谢似淮从腰间取出小刀、蓝宝石银耳坠、深红色木簪子放进棺材里,就放在楚含棠身旁。

灵堂的门是大开着的,一抬头望出去便能看到白茫茫的雪。

他坐在棺材旁看着楚含棠,从第一天,守到第七天。

池尧瑶几人这几天都轮番过来,今日也是一大早就来灵堂了,让谢似淮先回去休息,他们在此处守着。

本以为谢似淮会不愿意,他们需要花费一番口舌才行。

不料他爽快地答应了。

谢似淮站起来便走出了灵堂。

池尧瑶还是不放心,想起楚含棠的嘱咐,让柳之裴偷偷地跟着他,看谢似淮是不是回房间休息了。

谢似淮确实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出了郡主府。

柳之裴忙跟上,却发现他去酒楼买了一坛酒,是楚含棠之前喜欢喝的那一种酒。

虽然说女子喝多了这种酒不行,但是喝上几杯还是可以的。

谢似淮给了银钱,道谢过后,提着酒坛往别处走了。

柳之裴立刻回神跟上去,又见谢似淮走到了一家卖糕点的店铺。

卖糕点的老板认得他,任谁见过满身是血地抱着一个小姑娘过来买糕点的少年,都会记得很牢,更别提这一个少年的长相还十分出色。

老板见谢似淮今日穿着看似喜庆的红衣,情不自禁找话聊。

他给另一位客人递去糕点,看向谢似淮,“小公子。”

谢似淮面色如常,微微颔首。

老板随口一问。

“你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买糕点,上次跟你一起过来买糕点的那一个小姑娘呢?”

谢似淮道:“死了。”

老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主要是他用聊家常般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字,好似无悲无喜之人。

“啊,死了……”

得知此事,老板明白不好再问了,赶紧转移话题,“不知小公子想买哪几样糕点,还是跟上次的一样么?荷花糕、桂花糕、米糕?”

谢似淮眨了一下眼,“嗯。”

老板即刻给他收拾要的几样糕点,轻声道:“好了,这是小公子您要的糕点。”

谢似淮也接下了。

看着他伸过来,不知何时变得瘦骨嶙峋的手,老板心直口快地道:“小公子,请节哀。”

糕点的香甜味道跟以前没区别。

谢似淮眼睫一颤,没看老板,直接离开,走到买糖画的那个小摊,抬手便指着一只鸟儿形状的糖画。

“我想要这个。”

老头儿将糖画给他了。

见到谢似淮,老头儿探头探脑地往周围看,像是正在找人。

“那位小姑娘呢?”

又是这个问题,谢似淮轻轻地咬了一口糖画,感受着糖在口中化开,给出同样的回答,“死了。”

他低声重复一遍,“她死了。”

老头儿一顿。

随后,他浑浊眼珠转了转,摸索掏出一个画着两小人的糖画,“这是那位小姑娘让老朽做的糖画,说是想在十二月初三那日来取的。”

但老头儿临时有事,接下来几日要离开京城了。

糖画在冬日能放上一月,所以他今日就做好这个糖画,准备提早送过去给对方。

听说他们住在郡主府。

很好找的。

没想到今日凑巧见到那日与那位小姑娘一起过来买糖画的小公子,多嘴问一句,却得知这个消息。

天意弄人啊。

既然如此,那就把糖画给小公子吧,画上的两小人,其中一个便是这一位小公子。

那一位小姑娘来找老头儿做这个糖画之时,谨慎问他记不记得谢似淮长什么样,老头儿当时便笑了。

少年这样一张脸,想忘掉都难。

老头儿当时笑着问,“小姑娘为何要在十二月初三那日将这个糖画送给小公子?”

楚含棠说:“因为十二月初三是他的生辰。”

她还偷偷地告诉他。

自己不仅准备了这一份糖画礼物,还准备了其他礼物。

老头儿是过来人。

他懂这些小年轻的心思,笑得满脸皱纹,“看来小姑娘很喜欢那位小公子啊。”

只有对待上心的人才会如此。

不然,也不会准备那么多。

楚含棠蹲在老头儿旁边看他熟练地做糖画,偶尔转头捂唇咳嗽几声,“当然,我们还成婚了呢,我不喜欢他,我喜欢谁?”

事到如今,小姑娘说的其他礼物怕也是送不出去了。

老头儿坐在摊位前,微微仰头看着此刻拿着不少东西的谢似淮。

他道:“小姑娘很喜欢你的。”

谢似淮眼帘微抬,笑了笑。

“我知道。”

少年慢慢地将鸟儿形状的糖画吃完,再拿着画着两小人的糖画离开了,红衣被风吹得扬起。

谢似淮提着东西回郡主府。

守在灵堂的池尧瑶、白渊一见到他便起身,目光落在买回来的东西上面,“谢公子,你这是……”

柳之裴在谢似淮进来不久后,也到了灵堂,对他们摇了摇头。

意思是说他没有去休息,而是去买了这些东西。

不买都买回来了,池尧瑶不好说什么,眼看天就要彻底黑了,还想让谢似淮去休息一会儿。

他好像都没怎么休息过。

再继续,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住。

今天是楚含棠的头七,谢似淮晚上一定会为她守灵的,再不去休息就没有时间了。

谢似淮还是没去。

他走到棺材前,“今晚,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守灵。”

过完今晚,楚含棠就要下葬了,谢似淮想和她独处最后一晚也情有可原,池尧瑶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临走前,她想起了一件事情,“谢公子,你今天的药……”

谢似淮从腰间拿出一个瓷瓶,是装着解巫术的药丸的瓷瓶,之前还是池尧瑶亲手给他的。

池尧瑶见他拿着药,心安了些。

“务必在今夜子时之前吃。”

她想了几秒,提醒道。

看他这几日的表现,应该会坚持继续吃解巫术的药的,虽说池尧瑶想看着谢似淮吃了再走的,但他已经开口让他们离开了。

等所有人离开灵堂,谢似淮打开酒坛,喝了几口酒。

再吃楚含棠喜欢吃的糕点,一口一个糕点,买了很多,吃到后面完全吃不下去了。

他依然继续吃着。

觉得干,就喝一两口酒。

还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谢似淮生理性地干呕了几声,眼尾、鼻尖,甚至连拿着糕点的指尖都泛起了红,却还是把糕点塞进了肚子里。

等吃完糕点喝完酒,他慢条斯理地看向地上的糖画。

两小人的那一个还完好无损,写着楚含棠名字的那一个糖画已经融化掉了,黏成了一团。

因为这一个是一月前买的。

终究是留不住。

谢似淮站起来,牵住楚含棠的手,坐在棺材旁边,两人皆身穿红衣,犹如成婚一般,他缓缓地闭上双眼,眼尾滚落一滴泪。

楚含棠,你骗了我这么多次,我也骗你一次吧。

瓷瓶从谢似淮腰间跌落,木塞松开,里面原本就是空空如也的,并没有一颗药丸。

外面钟声响起。

代表今夜子时已过。

谢似淮没有牵住楚含棠的另一只手徐徐地垂下,面容温顺柔和,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

糖画上的两小人依偎在一起。

风吹进来,将没勾稳的纱幔吹到正在燃烧着的碳火上。

灵堂刹那间窜起无法扑灭的火,火舌舔舐着房梁、棺材、祭品,也要吞噬掉那两道红艳似火的身影。

一夜过后,此处只剩下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