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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得一愣一愣,不好意思道:“嗯……船。”

“那我帮你手绘帆船吧。”

“在指甲上画画吗?这么小的地方也能画?”

黎青梦只道:“简单。”

少年的眼神肃然起敬。

店内的人逐渐走光,灯光打暗,只剩下他们俩。

期间他的手机响过一次,手不方便接,便麻烦黎青梦接通。

若是换个人,他可能就身残志坚地自己伸手去接了。

但他对眼前的黎青梦很有好感——遇上一个好人的感觉。

黎青梦帮他按下屏幕,瞥到微信备注的人是“哥”,后面跟着一连串令人头痛的emoji。

“……你穿着裙子上哪儿去了?”

随即,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

黎青梦眉头微皱,总觉得这声线有一丝丝熟悉,一丝熟悉的讨厌。

“我在做指甲。”少年小声,“不是上次那家,我换了一家!”

“换哪家不都一样?”

黎青梦正以为男人要出声训斥少年,大概就是赶紧回来不要丢人现眼之类的云云。

结果却听到他话锋一转。

“这家是不是也不想给你做?你把电话给店员,我和她说。”

少年连忙说:“没有没有,我正做着呢。”

男人微愣:“……是吗?那你也把电话给她。”

少年为难地看着黎青梦。

她全程听着兄弟二人的对话,慢悠悠地把蓝白色的甲油涂在板子上调试颜色,步骤和画画完全没差。

听到这位仁兄cue自己,她才凑近手机,问:“什么事?你也要预约?”

“……”

男人顿了一下,意外道。

“我就免了,给我弟做漂亮点。谢了。”

少年插嘴:“姐姐很厉害的!她会手绘!”

“你给我老实点。”男人一下将他摁住,“地址发我,结束我去接你。”

结束通话后,黎青梦随口问:“这是你亲哥?”

少年点头,一脸骄傲:“我哥对我特别好。”

“能看出来。还来接你。”

“那是因为我上次这样深夜穿出门,差点被几个流氓打。”

他刚才高昂的语气逐渐低下去。

“他们本以为碰到长腿美女了,知道我是男的后,就骂我变态,娘娘腔。还想揍我。我那天穿了高跟鞋,跑不快,差点被追上。”

黎青梦瞅了眼他的小白鞋:“所以这次学聪明了?”

少年哈哈一笑:“对啊,如果再碰上他们,我给他们一拳再跑也追不上我。”

在围攻下还能保持乐观,黎青梦忽然有点欣赏他了。

“你早点和我说,我就帮你做个延长甲,抓人效果不错。”

当然她没有这样抓过人,也不喜欢做长指甲,只是恰巧在一次聚会里见过。某个男生的前女友直接找上门,伸出尖锐的指甲在该男生脸上划了道口子。

她轻描淡写地提起这件事,少年惊叹连连。

“为什么呀?那个男生出轨了吗?”

她摇头:“那个男生也喜欢穿女装,还在外面说前女友穿女装不如自己漂亮,把她给气着了。”

“……这也可以吗?”

他语塞半天,讪讪道。

黎青梦不足为奇:“很正常。”

“这不是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吧?我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在京崎。”

“……你从京崎来的呀,怪不得我之前都没见过你。”

黎青梦匪夷所思道:“这儿的每张脸你都能记得?”

“来来去去就那些,十多年了,不说全部,大部分都脸熟。”他垂眸,“南苔比你以为的还要小呢。”

气氛陡然沉闷起来。

两人谈话间,指甲也做到了尾声,黎青梦帮他上封层,少年把头弯得很低,想看清指甲上的图案。但因为隔着墨镜,样式还是很模糊。

他踌躇半晌,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把墨镜摘下来吗?”

黎青梦刚想说那不是随便你吗,话又立刻收住,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大概,是怕自己真正的脸被发现,被宣扬出去就完蛋了吧。

她便起身说:“我去洗个手。”

等黎青梦再返回时,却发现他没有把墨镜戴上,甚至连口罩也摘下了,正一脸激动地张着十指冲她比划:“姐姐,你做得太完美了!我都舍不得只留两天!”

黎青梦的嘴角轻轻扬起笑意。

非常久违的,被人肯定的满足感。

“下次早点来,我就有时间给你画更复杂的。”

今天晚上除了旺仔,多了一件能让她笑出来的事。加班加了半小时,也算不亏吧。

她正这么想着,身后珠帘掀动,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你怎么把口罩摘下来了?”

黎青梦循声回头,看到了一张让她嘴角迅速下垂的脸。

眉峰上扬,军绿色飞行服,抱臂倚在珠帘的门框边,手指上转笔似的转着根烟。

是之前拿车喇叭轰了她三下的康盂树。

他本打算在街头接上人,却在玻璃窗外看见康嘉年把口罩给摘了,一时心急进了店。

见到康嘉年口中的店员是她,康盂树面色惊讶,随即脸色微沉,闪过担心。

黎青梦即刻把视线移开,默不作声地走到柜子边把包拿出来准备下班,两边都不搭理了。

康嘉年不知道两人之间曾有过纠纷,还兴致勃勃地说:“哥,没事的。姐姐和其他人全都不一样。她一定不会说出去。”

康盂树的视线随着这句话,落在她身上。

“康嘉年,你把口罩墨镜戴上,在店外等我。”他的视线还在她身上徘徊,“我有话和她说。”

康嘉年狐疑:“你要说什么……?”

“当然是感谢了,还能是什么。赶紧出去。”

康盂树把人轰走,昏暗的店内,只剩下他和她。

氛围剑拔弩张。

黎青梦把柜子粗暴一阖,抬眼回视:“我要锁门了,请你也赶紧出去。”

康盂树原地不动,甚至还朝她逼近两步。

“定金我可以退你。”他语气强硬,“还请你今天见到我弟弟的事,一定不能说出去。”

“这是收买?”黎青梦嗤笑,“那点定金可不够。”

“……你还会玩敲诈这一手?”康盂树眉梢一挑,语气嘲讽,“要多少?”

他当真了。

黎青梦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一种扳回一城的快感。

她沉默着,沉默着,故意给他制造心理上的压力,然后才慢悠悠开口。

“不需要。是我失约在先,协商不成就算了。我不会企图用这种事拿回我的定金。”

她瞥了眼门外,那个少年正趴在门口观望,见她看过来赶紧闪回拐角。

黎青梦顿了顿,继续道:“关于你弟弟的事,你的要求非常无聊。他很正常,我有什么必要拿到外面说的?”

康盂树的眼神在昏暗的光下闪动。

黎青梦说得随意,他突然弯下身,将脸贴近,像在打量她神色中的虚实。

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门口的方向退了两步,撞到背后的珠帘。

呼啦呼啦,珠子碰撞出暧昧的脆响。

昏暗的灯下,墙面上珠帘浮动的影子仿若在下雨,空气不经意变得潮湿。

脚步险些失衡之际,康盂树宽大的手掌迅速伸过来,滑过她细瘦的小臂,紧扣住。

她站稳脚步,皱着眉迅速拉开距离,投以一个防备的眼神。

仿佛他刚才不是在拉她,而是在推她。

“谢谢都不说?”他抽回手,耸肩,“那我那句也抵了吧。”

说着,掀开帘子走了。

晃动的珠帘在康盂树离开后安静垂落,这场细密的小雨逐渐停息。

*

之后的两天,黎青梦都没去店里上班。

和那一晚的插曲无关,而是黎朔的病情开始反反复复,她这两天都泡在医院里,回去上班这天也无精打采。

然而,打开店里的储物柜把包放进去时,黎青梦的动作忽然顿住。

空荡荡的柜子里,摆放着一朵钱花。

她从前收到过无数捧花,有漂亮的,高雅的,罕见的。没有一束是像眼前这朵,用红色的百元纸币折成,单薄又俗艳。

黎青梦将钱花展开,纸币的左上角,有一个黑色的污点,旁边还用铅笔写了两个丑丑的字:

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