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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消息传回来, 芝莉就没出过门,谁劝都没用。”

穆冰莹微叹一声:“其他家属呢?”

“都接去军区了。”张婉掏出手绢擦着眼泪,“我原本打算赶去首都的,只是这三个孩子不好带着走, 老曹又来电话, 让我等在家里,才没赶过去, 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伤的怎么样了。”

“我过两天要回学校报道。”穆冰莹将儿子抱起来, “你如果想去首都,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这趟我不打算带阳阳过去, 就是去学校处理点事情,处理完了就得赶回来。”

张婉眼睛一亮,“好啊,有你带路太好使了, 就是得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穆冰莹叹了一声,抱着儿子往外走,“去看看芝莉。”

一群人跟着穆冰莹出门,来到瓦尔和芝莉的家。

大门紧闭,菜园里的菜因为没有及时采, 已经长老了,小菜苗之间也长了很多的草没有锄, 显得很是杂乱。

阿依熟门熟路推开大门, 接着冲着窗户喊道:“芝莉,冰莹回来看你了, 下来开门。”

“我们这两天来, 芝莉都不下来。”张婉敲了敲门, “不知道今天听到你来了,会不会好起来。”

穆冰莹等着,两三分钟后,门内传来动静。

堂屋的门被打开,消瘦的芝莉抱着熟睡的儿子,脸上没了以往开朗的笑容,眼底挂着黑眼圈,胳膊上别着一块黑布,与穆冰莹对视的一瞬间,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下。

外面的家属们跟着红了眼眶。

穆冰莹抱着孩子走进去,屋子里一股潮湿发闷的味道,一看就是好几天没通过风了。

阿依走到窗前,把窗子和后门都打开通风,去厨房看了看,发现没有开火的痕迹,倒是厨台上放着冲过奶粉的碗,没有说其他话,把碗放到水槽里,打开米缸,开始盛米烧火,其他家属们帮忙去院子里摘菜,回家里拿些肉制品。

张婉想帮忙把芝莉怀里的孩子抱过来,芝莉却紧紧抱着不放。

“芝莉,你可以继续住在岛上,这里就是你和日木永远的家。”穆冰莹直接说出重要的话,“军区已经同意了,还会在岛上给你安排工作,以后日木到了上学年龄,就直接可以在岛上的学校上,想去好的中学,也可以到军区的中学,考上大学后,一切费用都由营区来出,但目前,在日木上小学之前,你得坚强撑起来。”

芝莉无声流着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你在战场上,有没有,有没有见到瓦尔?”

穆冰莹摇了摇头,“我一直待在后方医院,最后见到瓦尔的人,应该是曹指导员。”

“等我去了首都见到老曹,第一时间就帮你问问清楚,瓦尔给你留下什么话没有。”张婉端来洗脸盆,拧干毛巾帮着芝莉擦脸,“芝莉,咱们都是当妈的人了,孩子已经没了爸,不能再没了妈,得为了孩子撑起来,好在以后能够继续生活在岛上,凡事大家伙都能给你帮得上忙。”

“是啊,芝莉,这事落在谁身上都痛苦,但是再怎么不容易,都得咬着牙挺过去。”

“从咱们成为军人家属那一天起,就得和普通人不一样,一旦有战争,就得做好了一人撑起一个家的准备,芝莉,你得想开点。”

“有组织,有大家,不会有你想象中那么难,芝莉,孩子还小,不能这样干耗着,你得走出来。”

其他家属流着眼泪劝芝莉,在大家一声声劝说下,芝莉抱紧儿子放声大哭,日木听到母亲的哭喊声,吓得跟着哭起来。

看着痛哭的母子俩,穆冰莹眼泪也跟着哗哗流下,如果当时她没有赶到,眼前这幅画面的主角,可能就得换成她和阳阳了,一直避免去想这件事,但每次受感染想到,她都感到一阵后怕。

芝莉哭了很久很久。

再被大家安抚下来之后,吃了阿依煮的白粥小菜,答应了穆冰莹明天去军区,便抱着日木去楼上睡了。

正当众人帮着收拾完房子,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日木正站在楼梯拐弯中间的梯台上。

“日木,你怎么站那不去睡觉?”张婉怕孩子摔下来,急忙往上走。

日木看着穆冰莹,奶声奶气问道:“姨,我爸去天上了吗?”

穆冰莹一怔,牵着顾蔚阳往上走,走到日木面前蹲下,抚住他的小肩膀,斟酌语言:“是的,你爸爸变成天上最亮的星星了,白天藏到云朵里看着你,晚上再出来,保护你和妈妈睡觉。”

日木摇了摇小脑袋,“姨,爸爸说了,他去天上了,是去,继续,保卫国家,等我长大了,要像他,以前一样,在地上,保卫国家。”

穆冰莹微怔,这才发现两岁的日木,不但口齿清晰,思想还超越儿童的“成熟”,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摸了摸他黑黢黢的小脸,“姨相信日木一定能做到,在你保卫国家之前,要先保护好妈妈,照顾好妈妈,好不好?”

日木又点了点头,“我会的。”

穆冰莹忍住即将涌出的眼泪,抱了抱孩子,“日木真棒,真聪明,真懂事,真是一个特别好的乖孩子。”

看到孩子这么懂事,底下的妇女们都跟着擦眼泪。

第二天早上,芝莉带着孩子跟穆冰莹一起出岛,张婉也收拾好行李,准备跟着穆冰莹去首都。

到了军区,看到瓦尔的骨灰盒,芝莉没再流泪,只是说希望和瓦尔单独待一晚上,之后照着瓦尔的意愿,将他带回家乡安葬。

顾长逸沉默后,同意了,帮芝莉和孩子安排在军区招待所。

“芝莉一下子像是长大了。”

回到家里洗完澡,穆冰莹感慨道:“以前总感觉阿依成熟,芝莉就像是妹妹,今天感觉芝莉比阿依还要成熟。”

顾长逸哄着儿子入睡,“生死最能让人产生变化。”

穆冰莹抹上雪花膏,转身抱住顾长逸的腰,贴在他的后背上,“你好好养伤,我去学校报个道就回来。”

顾长逸将被子盖在儿子身上,回身抱住媳妇,“推迟这么久没去报道,会耽误学业吗?”

“不会,我们上战场的学生,都被学校重点表扬,听说名字都写到校园墙上了 ,再说我本来就选好了专业,找好了导师,比其他学生早完成了很多课程,不用担心。”穆冰莹小心避开他的左边胸口,“我听李如说,军区已经安排好了战后心理医生,你和特战营的战士们是不是要尽早去看一看。”

顾长逸刚“恩”完,突然一顿,“我?”

穆冰莹坐直身体,正视他的双眼,“你最近的心理状态,有多不乐观,不需要我说明白吧?”

作为枕边人,怎么会发觉不到他的心理问题,早就发现他不敢入睡了。

每天晚上刚躺到床上的那几个小时,他要惊醒几十次,这都是少说了的,就像是不敢入睡,一入睡就要醒不过来似的,跟她当初在梦里的梦魇完全两回事。

他这种比她那种更折磨人。

顾长逸紧绷的双肩没有松懈,他是有心理问题,但他知道,这不是战后创伤,去看战后心理辅导没有半点作用,但为了安抚媳妇,还是道:“战士们已经开始安排了,很快就会轮到我,等你回来,你也要去看一下。”

穆冰莹没有反对,很多时候当下经历逝去的反应,都会深藏一大半起来,事后会慢慢泄露出来,折磨精神与情绪,让人一遍遍回想当时,以及感受逝去后的一次次落空,更重要的是,会腐蚀人的潜意识,让人在经历大事时,产生退缩。

因为面对死亡,人会有本能的求生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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