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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肖珏率领南府兵抵达云淄后,从头到尾,乌托人也没有跟他正面相抗过。

或许是过去的那些年,乌托人在肖珏手上吃了不小的亏。又或许他们是将润都与济阳之战大魏打了胜仗的功劳,全都算在了肖珏的头上,这一次,绝不肯轻举妄动。因此,城门紧闭,誓不出城。

飞奴看向坐在桌前的青年,“少爷,这些乌托人一直不肯动手,是存着消磨南府兵意志之心。虽南府兵和九旗营的人并不会因此怯阵,但时日久了,粮草恐怕不够。”

这才是真正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们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肖珏道:“不过,”他扯了一下嘴角,目光冷冽,“乌托人比南府兵先到云淄,纵然城内有米粮,但他们人多,城中米粮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想耗我们?”青年唇角的笑容嘲讽,“亦当自耗。”

乌托人想要等南府兵们缺粮人饥,士气低落时才趁机出兵,可同样的,时间一长,消磨的不仅是南府兵,乌托兵马也面临同样的困境。

“所以,少爷让他们担米经过城门,是故意给乌托人看的?”

“让他们发现大魏米粮充足,我看他们还能坚持的了几日?”

飞奴低头道:“少爷英明。”

肖珏将指点舆图的短棍放下,转身走出了营帐。

外头无月,巡逻的士兵们举着火把走动,亦有兵士们坐在一起啃着干粮,见了肖珏,规规矩矩的问好。

南府兵与九旗营是肖珏带出来的,尤其是九旗营,同凉州卫与抚越军中不同,兵士与上司,并不会过分亲近。倒不是感情凉薄,实在是因为这位右军都督,个性冷淡,又极重军纪军规。

女子们只瞧见“玉面都督”的好相貌,兵营中人却知道他好皮囊下的活阎王心肠。

因此,素日里的南府兵内,连笑话都不曾听到一个。

肖珏从营帐前走过,一名兵士捅了捅身侧的赤乌,小声问:“赤乌,都督腰上挂的那是什么?是香囊吗?怎么会挂那么丑的东西?”

赤乌:“……”

肖珏好歹也是大魏数一数二的美男子,素日里就算是铠甲,也能穿的格外英武优雅,偏偏这一次出兵,腰上的配饰变成了一只香囊,乌七八糟绣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但这玩意儿实在是太显眼了,让人想忽略也难。兵士们不敢问,这一个胆大的,终于按捺不住,来问问肖珏的贴身手下赤乌了。

“就是,赤乌,那是何物?”又有人问,“我见都督日日都呆在身上,宝贝的很,什么来头哇?”

赤乌挥了挥手:“那是少夫人给少爷绣的,你们懂什么?”

“少夫人?”

围过来的兵士们面面相觑,最先开口的那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少夫人的女红……还真是特别。”

“是挺特别的,”有人点头道:“都督把这么特别的香囊日日戴在身上,赤乌,我听人说,都督十分宠爱少夫人,是真的吗?”

“不可能吧,你何时见过都督宠人?你能想象吗?”

“我不能。”

赤乌被问烦了,站起身来,指着他们教训道:“好好值夜,一天天瞎想些什么劲儿,自己有夫人了吗就这么关心别人,小心少爷听到了拉你们挨军棍!”

他这么一站起来,就有人瞧见了他脚上的靴子,奇道:“咦,赤乌,你这靴子也挺特别的,怎么上面还绣了朵花?”

“什么什么?哪里有花,哇,真的有花!”

“这肯定是姑娘绣的,赤乌,你什么时候都有心上人了?也不告诉兄弟们一声,真不够义气!”

“什么心上人,”赤乌面红耳赤,斥道:“不要胡说!”自己转身走了。

肖珏走到岸边。

岸边被火把映亮,照出水面粼粼的波光。没有月色的夜晚,未免显得有几分薄凉。

他伸手,解下腰间的香囊,香囊上,歪歪扭扭的“月亮”正看着他,似乎能透过这蹩脚的针线,看到女红主人灿烂的笑颜。

青年盯着手里的香囊,唇角微微弯起。

九川和云淄隔得太远了,消息传到这里,要等许久才到。不知道她那头情况如何,不过……想来,她也应当应付的来。

他抬眸看向天际,海面一望无际,唯有海浪轻涌的声音,如情人梦中的呓语,一点点散碎在疆场的夜里。

……

朔京。

夜里起风,将没有关好的窗户吹开了,风吹的桌上的纸卷“沙沙”作响,塌上的人睁开眼,点灯起身下床,走到窗前,望向夜空。

京城一片宁静,丝毫没有半点战事将起的慌张。难以想象千里之外的战场,将士们此刻又在做什么?

身后响起丫鬟迷迷糊糊的声音,“夫人,您怎么起来了?”

夏承秀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睡不着罢了。”

小丫鬟走到她身边,伸手将窗户关上,扶着她往里走,道:“夫人仔细些,如今你有了身子,春天的风冷人的紧,可别受了风寒。回头将军问起来,奴婢就要吃苦头的。”

整个燕府上下都知道,燕将军虽然性子高傲霸道,但却不爱责罚下人,但只要事关夏承秀,便斤斤计较的厉害。夏承秀刚进门的时候,府中管家的貌美女儿对夏承秀颇有敌意,暗中挑衅,被燕将军知道后,连人带一大家子,全都赶出了府去,一点儿过去情面都不讲。

此次出征前,燕贺还特意交代过燕府上下,倘若夏承秀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府邸上下都要跟着一起倒霉。

燕将军说到做到,下人们当然时时刻刻紧张着夏承秀,生怕出一点儿意外。

似是想到了燕贺事无巨细的操心模样,夏承秀也忍不住好笑起来,道:“哪有这样夸张,我在府中,有人看顾着,大夫每日都来把脉,哪有那么娇气。”

丫鬟笑眯眯道:“将军也是担心夫人嘛。”

夏承秀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伸手抚上去,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很奇妙的,却像是能通过这血脉的瞬间相触,能知道里头那个小家伙此刻的欢欣。

丫鬟看到她的动作,笑着问:“要是将军能赶上小少爷、或是小小姐出生就好了。将军如此疼爱夫人,想来小少爷小小姐出生后,也是朔京城里最好的父亲。”

“若真如此,”夏承秀笑道:“他一定极早就想好要如何教导这孩子了。”

孩子尚未出世,便连名字都取好了。夏承秀也是哭笑不得,临走时,还颇认真的同“慕夏”道歉,只道战事紧急,暂且不能陪伴在她身边,待回来,一定加倍补偿,让她千万勿要生爹爹的气。

谁知道这腹中的,究竟是“慕夏”还是“良将”?

不过……夏承秀心中,莫名竟很期待起来,燕贺做爹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她嫁给燕贺之前,见过这青年凶巴巴四处挑衅的模样,那时候也没想到,后来这人会成为她的丈夫。跟没想到,在外头斗天斗地的归德中郎将,在家中,会对她如此百依百顺。

他若当了父亲,不管是“慕夏”还是“良将”,应当都会真心疼爱,悉心教导。看着他们一日一日长大,成为优秀的人。

就如他一样。

“夫人……是想将军了吧?”身侧的丫鬟瞅着她的神情问道。

夏承秀笑了笑,灯火下,女子本就柔婉的眉眼,温柔的不可思议。

不知过了多久,她“嗯”了一声,认真的回答:“我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