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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三泰想了想,又重新低下头去,算是默认了明天公开检讨的事。

“大妮,”宋恂突然点了田大妮的名,“工会已经成立了,维护船员和船员家属利益,保护大家权益的工作,由你负责。这部分工作,与老杜的会有一些重合。小严手头还有自己的事要忙,以后就由你跟着老杜干吧。一方面跟老同志学习一下工作方法,另一方面,你们也能相互监督。”

闷头记笔记的人都表情古怪。

这哪是相互监督,明明就是让田大妮去看着老杜,防止他再次犯错的。

田大妮虽然是个闷不吭声的,但她身后还有个不好惹的田婶,若是杜三泰敢欺负田大妮,恐怕会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听宋主任训完话,大家赶紧忙碌起来,找船员的,去水产站的,去公社的,反正能出去避避风头的,都出门了。

办公室里只留下训完话又变成没事人的宋恂,不惧他黑脸的吴科学,以及守着电话无处可去的项小羽。

项小羽四下里瞄一眼,办公室空了一大半,她就将手肘支在办公桌上,双手捧着下巴,冲着对面办公桌的宋恂“噗呲噗呲”。

听声音就知道是她,宋恂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宋主任,有件事情我得批评你!”项小羽小声说。

不过再小的声音,放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也听得分明。

宋恂询问地看过去:“什么事?”

吴科学也好奇地望向他们。

“我跟田大妮同志都是新同事,你怎么能区别对待呢?”项小羽继续双手支下巴,严肃地问。

宋恂:“?”

他怎么了?

“你刚才管田大妮同志叫‘大妮’啦!为啥不叫我‘小羽’呢?”项小羽一脸受伤,仿佛被办公室霸凌了。

宋恂:“……”

“宋主任,你说这是为什么?”项小羽不依不饶地追问。

宋恂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我以后会注意的。”

“那你叫我一声,我听听!”项小羽壮着胆子得寸进尺。

宋恂闻言,坐正身体,安静地审度对面,没开口。

被他看得不自在,项小羽双手捧住微烫的脸蛋,撩了又不知如何收场,只好掩饰地嘀嘀咕咕:“叫一声又不会少块肉,凡事总要迈出第一步嘛。叫习惯就好啦!”

嘀咕完,空气又安静了。

项小羽杵着桌子的手肘都快撑不住了,尴尬得眼神乱瞟。

盯着她的红脸蛋欣赏片刻,宋恂见证了红晕从脸颊快速蔓延到脖颈的全过程,才用有些闲散的腔调说:“我以后会注意称呼她为田大妮同志的,多谢你的提醒,项小羽同志。”

项小羽:“……”

听了半天热闹的吴科学终是没控制住,不客气地噗哈哈了。

*

新招聘的船员很快便就位了,宋恂如期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并在此次大会上通过自荐推选等方式,选拔了十名新船长,组建了五个捕鱼互助小组。

公社对于杜三泰的处置决定还没下来,但宋恂先让他在这次大会上做了公开检讨。因着村里通电以后安装了电喇叭,所以他的这次检讨几乎大半个村子都听得清。

吃请却不办事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

不过,这件事的热度很快就被另一件热度更高的事情掩盖了。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禁渔期后,渔民们终于迎来了开海的日子!

相比于瑶水村的普通渔民,这次开海对于渔业公司船员们的意义更是非凡。

他们将于今天正式以船员的身份出海,而出口公司提供的那五对新船,也将在今天正式下水,出海捕鱼。

瑶水村的码头上,二十几艘机帆船已经准备就绪,整装待发了。

项队长带着渔民们举行了盛大的开海仪式,燃放过鞭炮以后,古老的渔家号子便响彻海岸。

宋恂与公司的一众人站在岸边,在妇女们欢庆的锣鼓声中,头一次领略了瑶水村的开海盛况,与大家一起期盼着鱼虾满仓的收获喜悦。

眼瞅着吉时就要到了,项英雄挥手招呼渔民们上船。

孙老大意气风发地站在渔业公司新购置的大型捕虾船上,收到项队长的手势后,便第一时间按响了船上的汽笛。

随着这一声汽笛长鸣,岸边所有渔船扬帆起锚,渔民高声欢呼着,依次驶离码头,冲向大海。

宋恂与大家一起冲着出海的船只挥手,直到船队渐行渐远,才低头看了眼手表,与贾红梅商量:“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去砚北港那边等着,不去看看我总是不放心。”

“成,我回办公室拿账册去。小严还得在这边跟公社水产站的人交接,要不咱们带小吴去吧?”

“行。”

今天是开海以后的第一网,船队不会走得太远,预计五六个小时就会回航。

渔业公司的船队,分成两拨,一拨跟着大部队返回瑶水村,另一拨则需要按计划去砚北港交货。

宋恂已经提前与出口公司在砚北港的冷藏库联系过了,船队将于下午三点左右抵达砚北港,与他们进行第一次交易。

因着是双方的第一次接触,宋恂不放心,还是想亲自过去看看情况的。

三人乘船来到砚北港的时候,正是中午。

出口公司与省渔在砚北港共用一个卸鱼码头。

他们上岸时,已经有些回航更早的渔船,在码头卸货了。

看着其中一艘船上的渔获,贾红梅笑道:“看来今天大家的收成都不错,这一船回来一千五百块应该有了。”

她常年与水产打交道,只看一眼每艘船大致的渔获量,就能估算出一船水产大致的价值。

宋恂原还有些不信,反正还有时间,他就站在岸边,看对方的船老大跟出口公司的人结算。

这一船主要是八爪鱼,墨鱼和螃蟹,最后一加总,出口公司的会计报数,一千六百多。

宋恂不得不给贾红梅竖个大拇指,对于她的这一手,也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贾红梅眼中尽是得意,嘴上却谦虚道:“多干几年,基本都能看出个大概!”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砚北港的卸鱼码头,以前船只少、渔获量也不大,直接在瑶水村的码头与水产站的人交接就可以。

这会儿看到码头上来往的人流,运输水产的卡车和拖拉机一辆接着一辆,也算是给他们这些土老帽开了眼界了。

盯着卡车上埋鱼的碎冰瞧了一会儿,宋恂带着二人顺着码头往后面的一排仓库走,转悠了半天,在鲜鱼库后面找到了省渔在码头的一个制冰间。

“你们是干嘛的?”制冰间的门卫见三个眼生的人,在门口来回晃悠,警惕地问。

宋恂掏出工作证给他看,“我们是瑶水支公司的,大爷,咱们制冰间的负责人在吗?”

一看他们也是省渔的,大爷的神色放松下来,接过吴科学递过来的烟,随口问:“你们找王主任干嘛?”

“最近天气太热了,我怕好不容易打回来的鱼被晒臭了,想跟王主任谈谈买冰的事。”宋恂拿出火柴帮他点上火。

虽然头几次出海都是近海捕捞,几个小时就能返航,但是架不住天热啊。

他刚才在码头上留意观察了几艘船上的水产,应该也是才离水四五个小时最新鲜的,可是有的水产上面已经有苍蝇在飞了。

对于不新鲜的海货,人家出口公司收购站的人根本就不收。

损耗太大了。

“那你们可是来晚了!”门卫大爷摇头,“我们这间制冰间的冰,提前半年就定出去了。你们下次赶早吧。现用现买怎么来得及?夏天用冰,冬天就得预定!我们制冰间也是要制定生产计划的!”

大爷说的头头是道,显然不是第一回 用这番说辞拒绝下面公司的人了。

“咱们码头上只有这一间制冰间?”

“蝎子粑粑独一份!”大爷指点道,“你们要是不嫌麻烦,可以去市里的制冰厂,那边肯定有货。”

宋恂三人面面相觑。

把冰从市里运到海边,早就变成一滩水了。

“没想到出口公司的质检这么严格。”贾红梅担忧地说,“海货才出水四五个小时,已经是最新鲜的了,人家公社水产站那边就没事,从来不挑。”

“公社水产站的海鲜上岸就能售空,基本不过夜。”宋恂摇头,“出口公司这边是需要冷冻以后长时间贮存的。如果源头上把控不好,很有可能过不了进口国检验检疫那一关。”

吴科学举起胖手:“我认识几个省渔供应科的人,要不然我先尝试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关系先帮咱们弄些冰来?”

宋恂在他肩上拍了拍,让他先去后面的码头办公室借电话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跑远,宋恂与贾红梅商量:“下午可能还真得给瑶水那边打个电话,让公社水产站的人多等一会儿。”

“怎么?”

“咱们的十艘船上,肯定也有被出口公司拒收的海货。”宋恂琢磨着说,“一会儿等船靠岸以后,不用出口公司拒收,咱们让船员将离水时间最长的一批货尽快集中到一艘船上,直接运回瑶水。看看公社水产站能不能收,如果不行,再扔也不迟。”

贾红梅不以为意地摆手:“肯定能收。才离水四五个小时有啥不能收的,往年离水十个小时的都算新鲜的!哪有出口公司这么挑剔的!”

下午三点半,瑶水支公司近海捕捞的船队陆续回港靠岸,带回了开海的第一网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