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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员们满怀期待地进去,再欢天喜地地出来,一整个下午,大瓦房的气氛一直是喧闹欢腾的,直到临近下班都没消停过。

船员们领完衬衫以后,就轮到大瓦房的职员了。

两件的确良衬衫给了正副主任,不过大家都知道,他们早就商议好了,要将这两件衣裳让给办公室的两个年轻女同志。

贾红梅的男人也是老船员,家里已经有了一件的确良,所以很痛快地就将自己的那件衬衫当场给了田大妮。

宋恂拿了衬衫以后,就直接下班了。

大家没怎么在意,小宋主任总不会出尔反尔。

既然已经放出话了要发扬风格,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呢。

见到宋恂下班离开了,还带走了她心心念念的的确良,项小羽也不在办公室磨蹭了。

捧着那件司林布的衬衣就追上了宋恂和吴科学。

“宋主任,咱们挑的衬衫都是最大码的,你穿不了吧?”

宋恂瞟了跟屁虫一眼,没吱声。

船员们都要最大码的,他懒得搞特殊,就跟着大家一起要了一样的。

不过,他不会改衣裳,这件衬衫放在他手里,就是压箱底的命运。

项小羽自告奋勇地说:“宋主任,我帮你改衬衫怎么样?我手艺可好了!”

“你?”宋恂不信地扬眉,“我怎么隐约记得,某些人好像连自己的裙子都不会改呢?”

项小羽一窘。

心知是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被队长爹批评裙子太短的话被宋主任听去了。

“我那是有特殊原因的!”项小羽可怜兮兮地说,“那条裙子是我娘年轻时候穿的,年纪比我都大啦!我娘穿完传给我姐,我姐穿完再传给我!从来没有改动过!我还打算穿得仔细些传给我侄女或者闺女呢!”

宋恂&吴科学:“……”

一条裙子居然能穿三代人?

祖传的裙子。

项小羽一点不觉得难为情,大方介绍道:“当然啦,我娘觉得给我买新裙子还得花更多钱,不如将旧裙子改长一些。所以,后来还是破了例,在那条裙子上动了针线。”

吴科学听了她的话,还跟着心酸了一把。

这娃不容易啊!

“宋主任,我做衣服的手艺很好的。”项小羽再次毛遂自荐,“你看我现在穿的衣裳,都是我自己做的!要不要让我帮你改衬衣?”

宋恂沉默地将手上那件的确良衬衣塞进她怀里。

转个弯就推开院门回家了。

项小羽捧着衣裳在门口喊,“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皮尺去,给你量一下尺寸啊!”

“不用了。”宋恂头也不回地挥手,“两件都给你了,你按照自己的尺寸改吧。”

一条祖传的裙子被这姑娘形容得可笑又可怜,宋恂还是稍稍动了些恻隐之心的。

*

项小羽捧着两件新衬衫,又从院子的晾衣绳上取了一件他的旧衬衫,回家鼓捣去了。

具体会改成什么样,宋恂还不清楚。

给船员们发完福利以后,大家的工作热情瞬间高涨,接连三四天都组织船队在近海捕鱼。十几条船一口气完成了不少生产任务。

宋恂对这个激励效果还是很满意的。

与制衣厂联谊的事还没有消息,但是正阳食品酿造厂的秦主任却给大瓦房来了一通电话。

那条灌装生产线,今天就会送达了。

想到这条生产线,宋恂默默打开心里的小本本,在李英英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对钩。

他只在那次去市里看展的时候去了一趟正阳厂,后来的事情都是由李英英这个副厂长代表渔业公司去谈的。

事情进展得比宋恂的心理预期要快得多。

不但让对方尽快将生产线送来了瑶水,还与上海二厂方面谈好了后续的机械维修问题。

这次跟车送货的,就有一个上海二厂的工程师,负责帮他们调试生产线。

直到生产线可以正常运转,投入生产了,才会离开。

“宋主任,上海二厂的工程师来了以后,咱们怎么给人家安排住处啊?”李英英跑来大瓦房,让宋恂拿主意。

其实这种小事她自己就能解决,但是她什么事都解决好了,哪还有机会跟宋恂接触?

所以,甭管大事小情,有机会她就要往大瓦房跑一趟,请示一下领导的意见。

宋恂正在帮项队长修改建设海带养殖场的申请报告,闻言只抽空扫她一眼,就再次垂下头去。

“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吧。在队里随便找一户条件好的人家搭伙,咱们单位负责出伙食费和住宿费。”

生产线使用初期,保不齐会产生什么问题,还得尽量将人多留一段时间。

“数来数去,也就你们现在住的那个院子还算宽敞,要不我把小孙工程师安排去你们那里?”

“你去问问项前进吧。他要是同意,我没意见。”说到这里宋恂又看向她,温声道,“你这段时间没少往公社和市里跑,产生的差旅费,你找红梅嫂子报一下。这是公事,不能让你个人掏钱。”

李英英动作一顿,刚想解释两句,就听贾红梅呵呵笑着接话:“宋大主任,你就放心吧。李厂长早就从我这里支取了五十块钱了!李厂长,回头别忘了把发票报给我啊!”

李英英原本是想跟她预支一百块的,不过贾红梅以不符合财务规范为由拒绝了。

这才只给出去五十块。

妈呀,一百块都快赶上一年的工资了,谁敢发给这样一个刚上班,又到处出差的知青!

她有介绍信,又有钱,万一跑了呢?

前几年的报纸上,还有贪污公款十几块就坐牢的呢,一百块可是巨款了!

两人因为这一百块钱的事,闹得不太愉快。

可是,李英英什么大钱没见过,会贪污她这一百块嘛?

她当时也是惯性思维了,想着去市里跑业务拉关系,跟人家低价买生产线,不得请客吃饭呐!

结果去了市里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在后世做熟的那一套,如今根本用不上。

能在食堂吃一顿就算好的了,还是人家厂里请她吃的……

李英英只当没听清贾红梅的话,将话题拐到了女工的招聘问题上。

“宋主任,食品厂的技术员一直没到位,所以你之前交给我的那几罐进口罐头,还没打开呢。不过,这些日子我抽空去了县里的水产市场和市里最大的南阳菜市场调研,蟹罐头和鱼罐头确实属于稀缺商品,供不应求。另外,其实散装烤鱼片的行情也不错。”

“我之前考虑得确实不太全面,请零工日结工资的做法不太妥当。要不咱们还是请临时工吧,”李英英分析道,“海蟹能大批量供应的时候,让大家加工蟹酱和蟹罐头。其余时间,可以用这条生产线加工鱼罐头,剩余的女工则手工制作烤鱼片。”

贾红梅是跟着宋恂去过省出口公司的,知道他们这种自制烤鱼片的品质与人家出口商品不能比。

不过,如果是卖去县里或市里,其实他们这种烤鱼片还是很受欢迎的,物美价廉。

“小宋主任,我觉得可以考虑常年从村里收购烤鱼片,这东西村里的妇女几乎人人会做。咱们将原料鱼的种类定下来,让大家都制作这种烤鱼片,最后由咱们加工厂统一收购包装。通过渔业公司的渠道销往县里和市里,不但给公司寻到一个新产品,也能让村里的妇女们搞些副业,赚点零花钱。”

听了贾红梅的话,大家都放下手头的工作,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开办工厂的事,大家虽然关心,但是关注程度实在有限。

顶多就是在又听到什么好消息时,随着大家一起拍手鼓掌。

但是这个制作烤鱼片的思路,就不一样了。

这几乎关系到全队每个家庭的切身利益。

他们在大瓦房工作没有时间,但家里的亲戚朋友可以制作烤鱼片赚外快呀。

杜三泰对这件事很积极,他媳妇的烤鱼片做得也很好,他建议道:“不但得统一原料鱼的品种,还得统一调味,统一火候。不然都是咱们厂卖出去的产品,口味上却有很大差异,很影响咱们的口碑。”

“从社员手里收购烤鱼片的提议很好,确实能节约人力成本。但是,”李英英不赞同道,“队里这么多户人家,咱们怎么保证食品安全问题?只要有一户人家提供的烤鱼片出现了质量问题,就是咱们加工厂的责任。”

项小羽举手:“我上次去正阳厂参观的时候,听秦主任介绍,他们厂里有很多抽样员和质检员,专门把控产品质量问题的。要不咱们也请几个质检员吧,产品合不合格不得由人家专业人事说得算嘛!”

意见出现了分歧。

大家都看向宋恂,想让他做个决定。

“临时工还是要请的,该请多少请多少,不用考虑淡季时临时工的安置问题。咱们单位发展到今天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有时候走着走着机会就来了。距离冬天还有好几个月,咱们先集中力量利用好今年的这个螃蟹旺季,多生产一些蟹酱和蟹罐头。”

宋恂看向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几个本地社员,想了想又说:“质检员是必须要请的,哪怕没有烤鱼片这码事,提供给出口公司的蟹酱也需要咱们内部的质检人员,对产品质量进行检测。有什么问题,咱们内部先及时纠正,否则进口国检疫检验那一关很难通过。”

“那烤鱼片的事呢?”杜三泰赶忙问。

宋恂点头说:“质检员到岗以后,就可以按照老杜的说法,让社员们制作一批统一标准的烤鱼片。咱们先从队里收购一批试试,如果市场反馈好,咱们再做长期的打算也不迟。”

大瓦房里的七八个人,莫名其妙地聚在一起开了一个小会,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呢,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就响了。

听到铃声,项小羽条件反射地拿起听筒。

自报家门以后,冲着听筒里“嗯嗯”“好的好的”几句以后,就放下了电话。

回过头便快速精准地捕捉到宋恂的视线,两人眼神交汇,项小羽牵动唇角,挤出一个假笑:“宋主任,听说你要跟县制衣厂的女工们相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