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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让他在这边建分厂?”

“不是。”宋恂摇头,“他们厂的产品虽然不起眼,但是却可以卖到国外。”

“他们卖啥的?”

“香肠。”宋恂思忖着说,“他们的香肠好像也没啥包装,就是用小布袋子装成一包一包的,连封口机器都不用。”

“这样能行吗?”项英雄有点动心。

“不知道啊。那得看苗书记同不同意。”宋恂笑道,“不过,这样就可以省下买生产线的钱了。县机械厂就有卖灌肠机和绞肉机的,应该不会太贵吧?”

*

项英雄顶着冷风,骑车到县机械厂打听机器去了。

送走项队长以后,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宋恂放下铁锹返回办公室洗手。

刚开门,就见李英英一边跟养猪场的几个工人说笑,一边往桌子上摆饭呢。

“宋主任,饭还热乎呢。你快来吃吧!”李英英笑着回身招呼。

宋恂没被撸了主任职位之前,她还能自然地叫他宋恂哥,但是自打他来了养猪场以后,李英英反而不能坦然地喊出这个称呼了。

所以,仍是自欺欺人地叫他宋主任。

“我已经不是主任了,你还是叫我宋恂吧。”宋恂洗了手,婉拒道,“吴科学应该已经做好了饭,我回家吃去,你别忙了。”

“我早就吃过了,这些就是专门给你带的,你不吃就浪费了!”李英英将他推到桌子前,与另几个工人坐到一起吃饭。

李英英这几天偶尔会来给宋恂送饭,还会说说大瓦房和加工厂的情况。那些工人以为他们有事要谈,吃完饭就自以为很有眼色地撤出了办公室。

室内只有宋恂和李英英二人对面而坐。

其实,李英英现在并不想跟宋恂谈什么。

她当下的心情很纠结。

一方面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错,这件事终于让宋恂的人生轨迹与上辈子重合了,他的事业起点果然是在养猪场的。

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过于鲁莽,脑袋一热就冲动行事了。

县里会将宋恂一撸到底这件事,是连她也未曾料到的。

按照惯例,像这种直系亲属犯了事的,子女确实会受到牵连,但如果子女本人没有过错的话,单位只会将其从重要岗位调离。

比如她听说过的,有的被调去烧锅炉了,有的被调去看大门了,但兜兜转转仍是在自己单位里。

宋恂之前的成绩有目共睹,他本人又没犯过错误,即便要贬,也顶多是不让他当主任了。

哪有直接把人开除的?

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出戏码!

县里那个佟副主任,趁乱跳出来摘了桃子不说,竟然还直接将人弄去了生产队!

事到如今,看着宋恂整天在猪舍里忙活,她反而不好开口了。

她这边走神想着事情,另一边宋恂已经快速将饭盒里的饭菜吃完了。

“李厂长,”宋恂将清洗干净的饭盒和两块钱,一起推过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以我目前的这个情况,你还是别再过来了,对你对我影响都不好。”

“我不怕有影响,而且大家都知道咱们两家是有交情的,我现在避嫌也来不及了!”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出面帮你澄清。毕竟咱们两家也十几年没什么来往了,我父亲的事跟你牵扯不上关系。”

李英英在宋恂沉静的注视下,只觉得自己的那点心思无所遁形。

她心里正乱着,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与宋恂相处,所以,并不想在当下与他过多争辩,胡乱点了头便端着饭盒离开了。

*

生产队的养猪场里有将近三千头猪,而清理猪粪的只有宋恂一个人,所以,他的工作量还挺大的。

宋恂吃过午饭以后,重新返回猪舍。

一边将新鲜猪粪铲进专门用来运输肥料的独轮车里,一边想着怎么才能缩减一下工作量。

之前,他与公社农机站的孙技术员仿制过一种全自动养猪设备,其中就有猪粪刮板这个部分。

其他环节他就不考虑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做一个刮板式清粪机。

有了这个机器,他本人可以不用进入猪舍,只需要站在外面插上电源,让刮板将猪粪从猪舍中自行推出,流入预留的猪粪收集槽即可。

宋恂正合计着自制一台这样的机器需要的成本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两道极其嚣张的笑声。

“啧啧啧,瞧瞧这是谁呀!”杜卫红歪戴着帽子,吊儿郎当地睥睨着宋恂,“这不是咱大瓦房的宋主任嘛!您怎么跑到养猪场来清猪粪了呢?这哪是您这样的大人物能干的工作呀!”

“哈哈,他现在可不是大瓦房的主任了。不过,操心的更多,以前只管一百多人的吃喝拉撒,现在得管三千头猪的拉撒呢!太辛苦了!”李保田接茬嘲讽。

宋恂放下铁锹,斜睨着那对混子没作声。

“海兔子”和“海猫子”在队里干尽了欺软怕硬,人嫌狗憎的缺德事,自然知道那些家庭成分不好的人,都是怎么忍气吞声的。

见宋恂不答话,便以为他一朝跌落云端,终于知道怕了。

杜卫红伸脚踢了踢停在宋恂身侧的独轮推车,惹得车里的猪粪一阵乱晃。

“啧啧,你不是本事挺大的嘛,还敢用我们的保证书要挟我们!”李保田也脚欠地去踢那个独轮车,“现在你跟我们成了同行,有啥感想呀,宋主任?还牛不?”

二人像是把那独轮车当成了宋恂,一人一脚不停地踢着。

宋恂还是冷眼睨着他们的动作不答话。

“怎么啦?下放以后变哑巴了?连话都不会说了?”杜卫红指着车身,威胁道,“你要是痛快点把那份保证书交出来,我们就放你一马,要是还敢耍主任威风,那就得让你尝尝亲手清理的猪粪是啥味儿了!”

宋恂不想跟他们废话。

在二人再次示威似的将独轮车踢向这边时,眼瞅着猪粪就要冲着自己泼过来了,他伸出铁锹,稳稳地抵住了车厢边缘。

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将铁锹手柄当做杠杆,手下用力一压,便将装有半箱猪粪的独轮车整个撬了起来。

等到不断叫嚣的杜卫红反应过来时,只能眼睁睁地瞪着独轮车冲自己倾倒下来。

随着独轮车“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空气凝固了两秒,随后养猪场里便传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猪粪的杜卫红吱哇乱叫着,伸手想抹去脸上的脏污,可是想到那恶心的东西,他又下不了手。

他咧着嘴“呸呸”往外吐着什么,不一会儿就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李保田被恶心得不敢靠近他。

生怕对方会让自己帮忙收拾身上的秽物,他一边嚷嚷着“哥们帮你报仇去”,一边奔向了宋恂。

动作熟练地揪住宋恂的衣领,李保田对着他的面门就想挥舞拳头。

不料,宋恂却快速闪身并攥住他的拳头,反向贴身靠了过来。

李保田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眼前倏地天旋地转,尚未回过神来,便被对方的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了。

他撑着胳膊想要起身时,一不小心按了满手的猪粪,于是也开始抓狂地“啊啊啊”乱喊。

“宋恂!你这个黑五类坏分子,居然敢欺负劳苦大众,与我们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叫板!我们这就到大队干部那里举报你!”

武力上比不过,海兔子就开始在家庭成分上给宋恂扣帽子。

收拾了这两个混子,让长久积压在宋恂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他没有丝毫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走到李保田身边,抬脚轻轻一踢,又将人重新踢回了地上。

“随时欢迎你们去告状!”宋恂不咸不淡地说,“以你们俩臭大街的名声和以往的斑斑劣迹,你觉得大队干部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

“我们身上这些猪粪就是证据!”李保田被手上的猪粪恶心得直撇嘴,但是为了保留证据,他暂时停下了甩手的动作。

“哦,那你们就顶着这身猪粪去举报吧!反正你们俩经常偷鸡摸狗,再加上一条偷猪的罪名,也合情合理!”宋恂冷淡道。

“你啥意思?谁偷猪了?”杜卫红瞪眼。

“没偷猪,那你们身上这些猪粪是怎么来的?”宋恂抱臂站在一旁,好整以暇道,“肯定是偷猪的时候,被猪拱进了粪坑里呗。”

“捉贼要赃,捉奸要双!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偷猪的,你有什么证据!”杜卫红被他这番无耻栽赃气红了眼。

宋恂的话音里带着戏谑:“物证已经跑了,人证倒是有一个。正是本人!”

海猫子&海兔子:“……”

太无耻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不怕横的地痞流氓,就怕遇上这样不要脸的文化人。

留下一句没什么气势的“你给我等着”,两人就想暂时离开养猪场,之后再寻摸机会找回场子。

“等等!”宋恂将人叫住,对着地上散乱的猪粪扬扬下巴说,“这些猪粪是社员的集体财产,不能由着你们这样浪费!你们清理干净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