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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厂长是在次日下午给出答复的。

彼时宋恂正在跟苗书记汇报那批织袜机的情况。

“一共三百多台, 都是比较旧的老式织袜机,在他们厂的仓库里堆放了好几年。咱们要是想买,还得找人去仓库清理一下。有些机器可能已经不能用了,但是零部件拆下来可以重新组装一下……”

苗利民听得迷糊, 抬手打断问:“三百多台机器?那得多少钱呀?咱们公社现在哪有钱买那么多织袜子的机器?”

“我刚听说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跟去仓库看过以后才发现, 那个机器特别小, 是那种老式的手摇织袜机。”宋恂打了个很形象的比方,“外形有点像猪肉摊子上的手摇绞肉机。”

“那么小?”

“嗯, 夹在桌子上就可以用。不过,据说手摇织袜机的效率比较低,当年他们厂的熟手每小时也只能织出4-6双尼龙袜子,刚入门的人一小时能织一两双就不错了。”

苗利民不怎么在乎效率问题, 工人练熟了以后,效率自然会提高。

“百货商店的尼龙袜子得卖好几毛钱一双吧?”

“……”宋恂被问住了,“我还真不太清楚。”

他穿的都是孟团长不要的旧袜子,从没去商店买过新的。

苗利民开门喊来通讯员,问:“小王,百货商店的尼龙袜子多少钱一双?”

王昊尴尬地笑:“书记, 我没在商店买过洋袜子, 现在穿的还是我娘给做的布袜子呢。”

农村娃要么不穿袜子, 要么从小就穿家里做的粗布袜子, 虽然没什么弹力,还不合脚, 但不花钱啊。

王昊机灵地跑出去帮领导打听了, 过了好半晌才回来说:“男同志们基本都穿布袜子, 只有女同志才穿洋袜子, 我刚才找女同志问了,县百货商店里,一双袜子得卖一块多呢!”

“这么贵?”宋恂二人不由惊讶地问。

“对啊。而且据说特别不耐磨,脚后跟和脚指头的地方经常被磨破,将洋袜子买回去后必须先在不耐磨的地方打上补丁再穿。”王昊将刚打听来的消息转述给领导。

宋恂:“……”

好像错怪孟团长了。

他竟然一直以为自己在捡孟团长的旧袜子穿!

不过谁能想到还要在新袜子上打补丁呢!

“一双袜子的成本只有尼龙线和人工,居然能卖一块多?”苗利民怀疑地问,“不会是弄错了吧?”

宋恂也觉得袜子有点贵了,这比海味品加工厂加工蟹酱和蟹罐头还赚钱呢!

一双袜子的材料费顶多三四毛。

苗利民摩挲着下巴问:“制衣厂那边给织袜机的报价是多少钱?”

“按个数算的话六块钱一台,打包价一千五。”

其中肯定有损耗,但如果可以打包买,他们不用找人去仓库里挨个挑拣,全部运回公社即可。

等到工厂正式建成以后,再由厂长安排人手办这件事。

“咱们公社符合要求的女知青只有不到五十人。如果只是给知青安排工作,根本用不了三百多台织袜机。”苗利民沉吟片刻说,“不过,工厂成立以后,可以将一部分织袜子的工作外包给普通社员,就像糊火柴盒、缝扣子似的。这种织袜机体积小,社员们完全能够利用空闲时间在家操作。每台机器每个月收三毛钱使用费,或者原价卖给社员都可以。”

渔民们都有些家底,六块钱的机器不算贵。

宋恂附和:“给普通社员按件计费,还是比较合理的,同时也能推动一下咱们公社的手工业发展。”

苗利民当机立断道:“无论扩建项目能不能拿到手,这批织袜机咱们都要了!就打包价一千五!三百多台机器,只要有一半是好的,咱们就不亏,回头让机械厂的师傅帮忙将坏机器重新拼凑组装一下,肯定能拼出几个好的。”

听他提起制衣厂的扩建项目,王昊忙说:“刚才县制衣厂来过电话了,让建筑营造厂的负责人带好材料和公章,明天去县里洽谈合同事宜。”

*

不用等年后招标就直接拿下了制衣厂的扩建项目,宋恂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万一营造厂支起来了,工人也召集齐了,纺织厂的工程却飞了,那可真成了大笑话。

若是工期进度快的话,兴许可以在第一季度的三干会之前拿到全部工程款,到时候他们的数据总算能有些看头了。

拐去国营饭店打包了几个芝麻红糖火烧,宋恂才哼着小曲回家。

走进堂屋见到项小羽时,顺手将油纸包递给她:“鼻子还挺灵的,这么早就过来守着了。”

“大黄的鼻子也没这么灵啊!我都等你半天了!”项小羽罕见地板起了脸,强调道,“特意过来等你的!”

宋恂在屋里寻摸了一圈不见其他人,便在她严肃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问:“吴科学呢?”

“被我撵去隔壁吃饭了。”项小羽瞪着眼睛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移开,气道,“我正在生气呢,你严肃一点行不?”

宋恂轻笑:“我今天心情挺好的,严肃不起来。”

“哎呀,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啦!严肃一点,我还有正事要问你呢!”

“问吧。”宋恂坐到椅子上,像个待审的犯人似的,接受盘问,“正好我也听听到底是谁惹项小毛同志生气了。”

项小羽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企图在气势上压制对方。

“今天,李英英李厂长来找我了。”

“嗯。”宋恂不怎么意外地点头。

意料之中的事。

“她问我,你在公社的这份工作是不是我帮忙找的。”项小羽说。

“那你怎么答的?”

“我当然不能承认了,我爹不是不许咱们对外公开嘛。”项小羽斜着眼睛轻哼一声,“不过,她说你已经承认了,工作就是我帮你找的。”

“嗯,是我说的。”宋恂疑惑,“就因为这点事生气?”

项小羽瞬间来了火气,叉着腰问:“这是一点事嘛?这是天大的事了!通过她的这个举动,可以反映出很多问题!”

她在某些方面的嗅觉是相当灵敏的,李英英刚开口她就觉出不对味了。

“咱们如果是普通关系,我凭什么帮你找工作,你又凭什么接受我的好意?人家稍加联想就能猜到咱们在处对象了!”

“不用联想。我已经跟她说了,咱们在处对象。”宋恂纠正。

项小羽抱臂问:“咱们早就答应我爹了,要对外保密。目前除了我家人只有吴科学知道,你怎么不告诉别人,只告诉了李厂长?”

“让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公社和渔业公司都已经去军区核实过了,老头子和我早就断绝了关系。他的事对我没什么妨碍。”宋恂避重就轻地答,又将人拉过来抱到腿上坐好。

项小羽被他这个毫无征兆的举动弄得一懵,心里的小鹿疯了似的乱撞。

“你,你干嘛突然抱我?”她僵直着脊背坐在对方腿上,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别以为抱抱我就没事了,你休想转移话题!”

“你站得太高了,我还得仰视你。”宋恂在她背上抚了抚。

“我那是为了在气势上压倒你,让你乖乖就范!”项小羽哼哼两声,自动自觉地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窝着,“你给我从实招来,为啥跟李厂长坦白咱们的关系,她是不是跟你表白啦?然后你为了拒绝她,才说出了咱们的事?”

项小羽左思右想,觉得只有这个猜测是比较靠谱的,不然他干嘛无缘无故地跟人家说自己有对象了。

“没有。我们以前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如今连这层关系都没有了,平时也没什么来往,人家跟我表什么白?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见她还是仰着脑袋,一脸怀疑地打量自己,宋恂单手捏住她的两颊,挤出一个猪嘴。

项小羽噘着猪嘴嘟哝:“怎么没有关系呢,人家以前还叫你宋恂哥呢!既然不是她主动表白,那就是你感觉出她有那个意思了……”

宋恂没作声。

“哼,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呀!”

“可能有点吧。”

项小羽也捏住他的下巴,恶狠狠道:“果然还是感觉出来了!你这么有本事,当初怎么不对我也感觉感觉呢!”

宋恂故作疑惑地问:“你那点心思还用得着感觉吗?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项小羽谦虚,“也没有啦,我当时知道咱俩没啥可能,都没怎么表现出来,还是很含蓄的。”

“跟现在比,确实挺含蓄了。”宋恂笑。

项小羽将他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拍开,正色道:“要是以后再‘感觉’出了什么,你得提前跟我通个气,知道不?今天突然被人问到门上时,弄得我措手不及,都没好好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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