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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接触得多了,她也就知道了,这老两口都是一中的退休教师,邢老师教数学,他老伴郑老师教物理。

她有两次送孩子去隔壁下棋的时候,邢家门口简直能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各个年龄段的人排着队来拜访邢老师两口子,包括想返聘他们给高三学生做冲刺辅导的一中校长,以及他们曾经教过的好多学生。

吉安和延安手拉手站在邢爷爷家的院子里,看到敞开的大门和不断敲门入内的身影,仰头问妈妈:“今天还能跟邢爷爷下棋吗?”

项小羽拉过其中一个匆匆往里走的年轻人打听,才知道邢老师在家里开起了免费高考冲刺辅导班,他们都是来找邢老师补习数学的。

“你俩回家自己下棋玩吧,邢爷爷今天有客人。”她冲着小楼里张望两眼,便拉着儿子们往回走。

吉安不高兴地嘟了嘴,最近邢爷爷一直很忙,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正经下过棋了。

延安没什么所谓地跟着妈妈回家,下跳棋的时候可以三个人一起玩,但是下象棋是两个人对弈,他连哥哥都赢不了呢,邢爷爷不跟他下,所以他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偶尔着急插句嘴,还要被他们说“二人下棋多嘴是驴”,特别没意思。

项小羽把两个孩子重新带回来,就撒手不管了,将自己的房门一关,让儿子们找爸爸玩去。

然而,宋恂也没时间应付这两个孩子了。

省、地区、县三级联营的海产品公司上个月已经成立了,公司规模不大,但是五脏俱全,三级单位都派了代表在海产品公司内任职,宋恂作为外贸局的代表,还挂了一个副经理的职务,负责海产品公司的实际运营。

这个公司与外贸局下属的对外贸易公司不同,具体事务多且琐碎,占用了宋恂大量的工作时间。

但是家有高考生和两个幼崽,原本应该在单位加班处理的工作,只好带回家里做,他这会儿根本没时间陪着两个孩子下棋。

“宋经理,下棋不?”双胞胎偷听到妈妈对爸爸的新称呼后,也跟着凑热闹叫了起来。

宋恂盯着面前的表格,故作为难道:“宋经理还得工作,有一些数据可能算错了,你们要不要帮我算一算?”

小哥俩一听就来了兴趣,他们最近开始学算数了,正是最有瘾头的时候,总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

于是,宋恂用复写纸临时出了两份一模一样的一百以内加减法的卷子,其实他俩顶多能算明白二十以内的加减法,但是为了把他们固定在书桌前,宋恂偷偷加了点私货,增加了计算难度。

吉安接过那张算数卷子以后,还有模有样地问:“宋经理,你着急要答案不?你这个错误太多啦,我们得慢慢算。”

宋恂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语气勉强地说:“你们还是尽快吧,明天我就得把这份报告交给领导了,交不上去的话,会被领导批评的。”

小哥俩深觉自己肩负重任,用小胖手一左一右在爸爸的手臂上拍了拍,就带着卷子跑去了小姑空出来的房间,将门一关便开始了工作。

两个孩子被爸爸忽悠着做了半晚上的算术题,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也没将那份卷子正经做完。

第二天早上着急忙慌地请妈妈帮忙把不会的题填好,总算在爸爸上班之前交了卷,没让爸爸被领导批评。

小哥俩欢欢喜喜地去上学了,而独自在家琢磨数学题的项小羽,则将书本一收,到隔壁的补习班蹭课去了。

邢老师家的空间大,就在一楼的客厅里给学生们上课,上午补习物理,下午补习数学,学生的成分也很复杂,有他们之前教过的高中生,也有先锋路上准备考试的邻居,还有亲戚朋友家送过来的小孩。

不过,这些学生大多是报考理科的,全天都在这里补习,而项小羽报考了文科,除了语数政三科是统一试卷,她只需要背好历史和地理就好。所以她每天只在下午来蹭一节数学课,顺便跟邢老师请教一下错题本上的习题。

*

这次高考的命题权在各个省市,考试时间也不尽相同,本省的高考时间被定在十二月十号和十一号两天。

项小羽复习了这么久,越到临近考试的时候越紧张,最后干脆紧张得连书都看不进去了。

宋恂发现她有点焦虑,便每天晚上减少她的复习时间,带上两个儿子陪她出门散步。

“你已经复习得很好了,完全没有紧张的必要,其他人还不如你呢。”

“万一落榜可怎么办呀?”

“你现在要想的不是落榜怎么办,而是万一考得太好,我跟儿子们该怎么办?”

“啥意思?”

“这段时间我也查了一些资料,北京广播学院的播音专业全国最好,你要是考到了北京去,就该轮到我们爷仨苦守寒窑了。”

项小羽挥手说:“我不去北京,郁台长说咱们省大的新闻系和省广播电视学院的播音系都很适合我。这两个学校都离家挺近的,而且咱们海浦也有两所合适的学校,我才不想去那么远呢。”

孩子还那么小,离得远了她可不放心。

宋恂却劝道:“好的学校,发展的平台也不一样,你尽量发挥吧,要是真能考到北京去,大不了我每隔两三个月带着儿子们去看你一次,家庭肯定不会拖你后腿。”

项小羽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不似作伪,便狐疑地问:“宋经理,你怎么回事?居然想一竿子把我支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啦?想找个更年轻的啦?”

“……”宋恂面无表情道,“有你这么一个年轻小媳妇我就已经吃不消了,再找个更年轻的,可能就得早夭了。”

项小羽哈哈笑。

宋恂瞧着准考生半点没有紧张的样子,便拉上两个脚步越来越拖沓的儿子回了家。

……

瑶水村大多数知青和社员的考试地点都在本县的一所中学,生产队会征用海味品加工厂运货的一辆大卡车和队里的三辆拖拉机,将一百来名考生送去考点。

而宋恂在项小羽拿到准考证的当天,就去南湾县委招待所预订了两个房间,在考试前一天,带着媳妇孩子,跟刚从生产队赶过来的宋恒兄妹,在招待所汇合。

至于项远航兄弟,人家在县城有一套单位集资房,距离考试地点并不远。

十二月十号这天,项小羽很早就起床了,不放心地又背了一会儿数学公式,才跟着其他人一起去吃饭。

“准考证,介绍信,钢笔,墨水都带好了吗?”宋恂一面给三个考生剥水煮蛋,一面叮嘱。

三个人对视一眼,像小学生似的拖腔带调地喊:“带~好~啦~”

喊完又哈哈笑了起来。

“不错,精神状态挺好。”宋恂也跟着笑了笑,又按住宋悦端起粥碗的手说,“汤汤水水就不要吃了,吃包子馒头鸡蛋吧,这些是留给吉安和延安吃的。”

“哥,你也太小心了吧?”宋悦收回手抱怨。

项小羽咬着包子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听你哥的吧,毕竟人家是有经验的嘛,全家唯一参加过高考的人,最有发言权!”

吉安将脸埋进粥碗里喝了一口,抽空附和道:“我爸爸是大学生!”

“你爸爸是大学生,你又不是,你嘚瑟什么啊?”宋恒在他肉乎乎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我们托儿所的小朋友里,只有我爸爸是大学生!小王老师说,以后我也是大学生!”

“那你一会儿跟我们进去一起考试吧,考出来就是大学生了。”宋恒吞了第三个鸡蛋继续逗弄侄子。

吉安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弟弟有点笨,现在当不了大学生,我得等他一起考。”

延安:“……”

宋恂在儿子脑袋上弹了一下,让他赶紧闭嘴吃饭,又开始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地忙活。

考场里没有暖气,宋恂让三个考生把最厚的衣裳都套在身上,一家人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了考点。

项远航和项远洋兄弟住得近,这会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宋恂几人,远远的便挥手打招呼。

这兄弟俩听说了恢复高考的消息以后,仍然照常上班,只在下班以后翻出书本跟着队里那些知青们一起复习了两个月。

按照项英雄的话说,他俩纯属是来碰运气的。

所以,在别的考生都紧张兮兮地临时抱佛脚时,这兄弟俩还有闲心逗着外甥们说话玩。

宋恂像个搞批发的小贩,从带来的大背包里,掏出五个热水袋,递给自家的五个考生。

“天气太冷了,教室里的炭火未必足,你们带着热水袋进去,手冷的时候暖暖手,尽量保证卷面字迹工整清晰。”

五个考生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下接过各自的热水袋。

项小羽笑眯眯地问:“小宋老师还有别的事情要叮嘱吗?”

“记得先在考卷上写名字,把题完整读完以后再动笔,先把会做的题做完,不会的题留到最后处理,不要提前交卷,多检查几遍……”宋恂交代了一大堆,最后说,“考完了就赶紧出来,先不要相互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