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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说天脸色一沉,眉头一皱,越发显得阴沉严厉。

宗衡却丝毫不怕,还对着他挥手。

“嘿呀!这是谁呀?我怎么好像闻到了宗衡的魂魄?宗衡不是死了吗?”

行至高处,一把剑突然出声。

一路对着各位师叔祖、师伯、师兄拜上来的宗易连忙上前两步,身上还挂着宗衡。

“‘前后语’前辈,经年不见,我师父宗衡的灵念现在成了我的剑灵。”

“嘿呀?那挺好呀!你让我看看那把剑!”

“是!”

宗易连忙召出了通体红色的透明长剑给“前后语”看。

“前后语”“看”了片刻,啧啧称奇:

“嘿呀,万年雪魄、神祝之晶的残核,难怪能一成剑就有了剑灵,这么好的材料,想要弄到手,只能靠运气,专门打听着买,怕不是要等几百年。”

宗易点头,笑容恭敬:“前辈眼力还是和从前一样好,这剑确实是我侥幸所得。”

“很好,能装得了宗衡的灵念,说不定这一剑以后也是一把绝世名剑。宗衡,你下来让咱们都看看。”

宗易连忙弯腰,让自己的师父跳下来,宗衡从她头上滑到了“前后语”的面前。

“嘿呀,灵体还挺稳固,是不是有人帮你凝练过?”

“对呀对呀!”宗衡抱着“前后语”,笑着回答。

“前后语”突然笑了起来:“宗衡啊宗衡,你当年第一次来剑山的时候才六岁吧?我们这些剑都是眼睁睁看你长大的,没想到你长啊长,变得这么一点儿又回来了。嘿呀嘿呀,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宗衡也笑:“我小时候一心想着把你拔走了好一块儿聊天,前后语前辈,你跟我走呗,咱俩这会儿可以天天聊天了。”

“嘿呀嘿呀,我知道你是替你这小徒弟打我的主意,我才不去呢,再说了……”

“前后语”突然顿了下。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往上走吧!”

宗易态度恭敬,对“前后语”又行了一礼,才继续向上走,宗衡却越发像是回了自己的快乐老家。

“哟!绿老三!你现在更绿了!”

“嘿!勘破三春几位前辈,开花呢?忙着呢?吃了么?”

“西春雨前辈!一千多年没见了,你老身子骨还英朗?”

宗衡越说越热闹。

宗易越来越沉默。

终于,她看见了插在剑山之巅的大剑。

在剑柄的缠布上,卧着一只白泽。

“济度斋当代剑首宗易,见过王剑前辈。”

原本在睡着的白泽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的剑……是在北洲炼成的?”

宗易连忙将自己的剑奉上。

白泽看了一眼,又看向在跟她打招呼的宗衡。

“一代剑首,混成了这么一个样子回来剑山,连残剑都没有。”

宗衡蔫儿了。

文说天站在一旁,侧过脸去。

他的师姐,总算也是有人能管的了的。

一时间,山风吹来,文说天突然想起了一段一千多年前的岁月。

他拜入济度斋的时候十一岁,宗衡已经是剑首,他们第一次来剑山拜剑,就是宗衡带着他们来的。

那时候的宗衡和现在一样,她认识每一把长眠在此的剑,不管那些剑如何,她都跟它们打招呼。

有师弟好奇地问:

“师姐,你这么跟这些剑说话,他们又不能回你呀!”

“怎么不能?”

宗衡笑着说:

“这些剑都在跟咱们说话呢。”

“你们看这位勘破三春前辈,它们就在说这次难得来了一些新面孔,它们得多开些好看的花才行。”

那时候的济度斋,炼魂入剑还只是旁门左道,宗衡背着她八把红色的剑,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谁又能想到呢,那样意气风发的剑首,最后在西洲繁渊,什么也没留下。

看着文说天陷入了幻境,宗易对着王剑上的白泽轻轻磕了个头。

“王剑前辈,我娘长生棋说她一直得您庇佑……我来,是想问您,我娘她有没有留下什么给我。”

白泽看着宗易。

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你炼成这把剑的时候,天上有没有什么异象?”

异象?

宗易认真想了想:“当时我神志并不十分清醒,只是事后我师弟师妹说我成剑之时天上下着金色的雪花。”

“金色的雪花。”

白泽点点头。

“你说你娘是长生棋,她已经死了?”

宗易低着头,说:“我娘已经去世数百年了。”

“要取那件东西,不能只你一人,你妹妹宗染何在?”

白泽这么说,就是承认了她娘确实将遗物托庇给了王剑。

“我妹妹如今已经改名叫青苇,她……”

宗易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忽然有些僵硬。

“她在这。”

只见“宗易”拿下了头上的发簪。

下一刻,白色的头发垂下。

她是青苇。

在她的手里,桃枝一般的木簪渐渐升起萤光。

随着木簪落地,仿佛是种下了一棵灵桃树似的,随着桃树渐渐长大,生叶,开花,花落,最后结成了一个桃子,桃子落地变成了人。

正是真正的济度斋剑首宗易。

青苇轻轻一点自己的额心,一点血从她的身上飞了出来,回到了宗易身上,她的周身剑气一散,真正恢复成了青竹道院女修青苇的内敛模样。

宗易也从自己的心口处取下了小小的桃核。

姐妹一人的变化真可谓是令人眼花缭乱,白泽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枚桃核上。

“是北洲的化身桃。”

宗易点头:“这是青苇如今的师尊出面替我们向戏梦仙都借的。”

说话的时候,她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青苇因为今日实在是已经说了太多话,闭着嘴装哑巴。

宗易淡淡一笑,又说:

“王剑前辈,我妹妹如今已经不是济度斋弟子,要是不行此法,我也无法把她带上剑山。”

白泽红色的眼睛从青苇的身上扫过。

“你的三寸剑骨还有救,真的不想再练剑了?”

虽然已经弃道,青苇对王剑的敬重一如既往,她先行了一礼,才说:

“我已有,新道。”

白泽也不强求。

“也好,现在的济度斋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山风拂过,太阳只剩了半个脑袋在外面。

白泽轻盈无比地从王剑上跳了下来。

只见它走到了一处空地,抬起爪子敲了三下。

被它敲的那块山石立刻无声无息地裂开了。

粉色的流光闪过,一把只有半尺长的短剑出现在了宗易和青苇的面前。

“这把剑就是长生棋留给你们的‘笑春风’,你们拿走吧。”

白泽跳回了王剑上,它要继续睡觉了。

看着自己娘亲留下的剑,两姐妹都默然。

宗易看了青苇一眼,抬手去拿那把剑,在她手指触碰到“笑春风”的一瞬间,粉色的短剑发出了声音。

“小易,阿染,你们找到笑春风的时候,阿娘多半已经不在了,我与你们的父亲宗照山结缡千载,直到生了阿染才知道他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竟用其他修士的剑骨建起了蕴养剑骨的阵法,我生育小易之前,偶然发现了这阵法,还以为是有人陷害,就将阵法毁了,想来小易的剑骨并未被蕴养多少,可生育阿染之前,我不小心受了伤,只能在桃花别境里静养,直到阿染满月那日,我才察觉桃花别境内外皆有蕴养剑骨的阵法,只可惜为时已晚。”

女子的声音略有些虚弱。

算算时间,此时的她还在生育不久之后。

“阿染,蕴养出三寸剑骨,需用旁人的剑骨做阵石,这等邪道,必遭天谴,我原本想着伺机将你送出济度斋,免受将来的反噬之苦,也不知此事能成否。若是未成,你真的修了剑道,也不必惊惶绝望,长生一族练剑修心,有洗练剑心的法门,你可以去禁天绝地求教我妹妹长生弦,她性情孤傲寡言,却也是心软之人,定会帮你。”

“……无论前路何其艰难,只要你们姐妹一人坚守本心,不要被鬼蜮小道所迷,不要被蝇头小利所惑,道之久长在于恒,你们紧守道心,定能有堪破迷障重见青天的一日。”

“……至于你们的父亲宗照山,他沉迷魔道,炼魂入剑,蕴养剑骨,都有违天和,我留了一份证据正在这把‘笑春风’里,你们将它带到乾元法境,告诉清越仙君褚澜之,请他出手拿下宗照山,他若不愿,你们就告诉他,他一直寻觅之物早已流落到凡人境。”

“笑春风”安静了许久,就在宗易觉得阿娘的遗言已经说完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声冷笑。

是她阿娘的笑声。

“长生棋啊长生棋!你生有绝脉,不得修炼剑诀,只能在族中看守剑塔,做你自己妹妹身后的影子,你不愿意,你不愿意与人为棋!可到头来!你不过是从一个棋盘,掉入了另一个棋盘!做阿弦的影子不过是孤寂惨淡,做了宗照山的妻子你得了什么?你得了这世上最污浊恶臭的下场!”

“哈哈哈哈哈!长生棋!他娶你为妻,是取你为棋!是取你为棋!小易,阿染,为娘最后能教你们的,不过是一句话——‘赴大势,疑人心,循大道,方能不为他人手中棋子’!哈!哈哈!”

声声刺心的笑声浸透了悲凉。

暮色下,山风刺骨。

宗易要将“笑春风”收回来的瞬间,一把剑突兀出现,剑光击出,势要将“笑春风”毁去。

红色的剑挡在了“笑春风”的前面。

宗易看清了那把剑的样子,心头一颤。

虽然已经被重新炼化过,她也认出了是阿娘的桃花秘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