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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

陈大浑浑噩噩地走在山道上。

他被当做酸与,在五毒林被困了五年。重回人间,这人间陌生,和自己记忆中的不能重合。

路上偶有人跟他打招呼:“陈大,今天没去那妖怪林打猎啊?”

“陈大,到说亲的年纪了!别拖了!”

少年目光迷离地看着这些自己曾经也一样的凡人。

他们住在玉京门下,世代受仙门庇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为生活奔波,五年前酸与之事,他们好像都不记得了。

可那是陈大日日夜夜都在失控的五年。

当再有一人和陈大打招呼时,陈大忍不住拉住那人问:“叔,你记得酸与吗?”

背着柴的驼背大叔迷茫半天,仍是耳背:“酸?你要吃醋?我家不酿醋啊。”

陈大苦笑。

他只好道歉,摇头不再多说。他按照自己的记忆,迟钝地寻找自己五年前的屋子。他太累了,需要好好歇一歇,需要闭上眼——

说不定这五年,不过是一场梦。

陈大给那对兄妹指了客栈后,自己一人走小径。他低头间,肩膀忽然被一人撞上。

女子香气轻拂。

做了五年妖怪,陈大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愣头青人类少年。他抬头便赔笑道歉:“对不……”

话音凝滞。

他琥珀色的双眸剧烈颤动。

日光热辣,他却在一瞬间,出了整整一背冷汗。

面前的红衫少女腰间别剑,腰肢纤窄,面若桃李,灼灼其华。

如此与寻常百姓全然不同的小美人,陈大却是认得的——

他记忆中,那个将酸与骗去成亲的仙门女弟子。

亦是他以为自己是酸与时,怨恨了整整五年的人。

只消一眼,陈大便克制不住难解的仇恨与畏惧。他身畔的手握成拳,屏着呼吸,靠这五年当大妖的经验说服自己:

没事、没事。

我是陈大,我不是酸与。我和这女子无冤无仇,她是仙门弟子……我只要安安静静地走过去,我此生不会再和她相遇。

但命运总喜欢捉弄人。

红衫少女,正是从玉京门来的花时。

花时走在凡人村落,不太认路,半晌找不到五毒林入口。

她琢磨路时,玉牒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师姐,你在哪里?师门的魂灯显示那酸与已经死了,不会被你找到杀了吧?”

花时皱眉。

她一头雾水,更迫切想去五毒林,看看发生了什么。

花时叫住陈大:“喂!”

陈大僵硬着,回头。

花时桃花一样的眼眸落在这个有些腼腆的少年脸上。

花时目下无尘,只随意一扫,便掠过了。

花时:“五毒林怎么走?”

陈大沉默一瞬,给她指了路。

花时颔首。

陈大背过身时,一锭金子从后砸中他后脑勺。他回头,见那个倨傲的仙门女子御剑离开。

那女子傲慢:“谢礼,收着。”

陈大低头,看着扔在地上的金块。

他五味杂陈——

他怨恨了五年的女子,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可若不是这女子,酸与不会与自己换魂。自己受了五年的罪……

这女子,甚至不认识他。

荒唐啊。

陈大蹲下身,捡起金子,长久凝视,拳头一点点握紧。

有一种情绪在他年少的胸膛间聚起,烧得他五脏六腑一边冰凉,一边灼热。日后他会明白,这叫“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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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后,江雪禾在五毒林中穿行。

他换了身雪白袍子,为怕吓到人,仍戴着风帽,来五毒林帮那已然昏迷的小师妹办事。

小师妹不知对她自己用了什么奇怪咒术,腹间血涌不住,江雪禾想查看,却碍于男女之别,不好唐突。小师妹逼他发誓帮她,磕磕绊绊地告诉他,她将追杀者抛尸在了哪里。

缇婴是何其紧张:不能让玉京门的人发现自己是个乱杀人的小坏蛋。

此时此夜,江雪禾行于五毒林,袍袖如雪飞扬。他一边寻找那些尸体,一边也在琢磨追杀小师妹的人,都是哪些人。

江雪禾身份确实特殊。

他没有在师父膝下长过一日,他根本不清楚师父和小师妹招惹了什么人。但是无妨,人已经到了他面前,他自然会处理好这些追杀者。

酸与死后,五毒林的阵法已破,徘徊于此地的秽鬼没有了首领,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逛。

江雪禾偶遇到他们,便出手杀之。

他这样一路走,一路杀,白袍翩翩,身后已是一片血红之路。

江雪禾终于找到了缇婴昨夜扔下尸体的地方:十来个年轻男女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惨白的月光照在他们死不瞑目的面上。

乌鸦尖啸着,从枝杈间腾翅而走。

黑压压的天幕下,江雪禾淡然地立在一地尸体间,缓缓施法,处理尸身:

他的术法落到这些尸体上,尸体从血肉到骨头,一点点融化。起初是血水,之后是泥土,与整片五毒林融合在一起。

这种术法无声无息,何其安然。

衬得中间的风帽少年有一种洁净的诡异美。

江雪禾看着尸体一点点消失,慢慢想:小师妹恐怕不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会处理死人的人了。

算了,此事还是不要让小师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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