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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觉得诛仙是为天下除害,是大义之举。

何况诛仙后,仙路重启,对每个修士都是大善之事。

被大势裹挟着的每个人,跟着众人的口号,迷失自己。他们迫不及待地寻找着江雪禾的每一处错,审判着他昔日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行为。

可惜江雪禾为人低调,很?少与他们同行。他们的目光,便落到与江雪禾相交的人身上。

昔日可亲可爱的人,如今看起来皆是恶徒:

“那个缇婴,一直装可爱,装傻!她其实恶毒、自私、阴森,我还亲眼看过她偷食堂的饭呢。饿死鬼投胎!”

“还有黎步!江雪禾是夜杀,那黎步是谁?他是不是……”

有人狠狠推那个说“黎步”的人一把,急忙使眼色:黎步虽然不在,可他们其实都猜到了黎步是“夜狼”。一个没有被关起来的夜狼很?危险,轻易不要得罪。

于是人们继续审判:“陈子春平时也常跟在江雪禾身边啊……”

众人目光落到陈子春身上,陈子春一慌。他结巴:“我、我……”

花时狠狠将陈子春拉到自己身后,她挡住人,挺胸直面?众弟子:“我们和江雪禾势不两立!我爹是现在的代掌教,你们要和我爹对着来吗?”

弟子们不敢说了。

他们倏而?抬头,看到无数仙鹤从玉京门?主峰飞出?,向各方天下飞去。

仙鹤们腿上绑着卷轴,口上直呼:“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众人呆呆地仰着头。

羽白仙鹤们载着玉京门?的决策,征集天下修士共同诛仙。

只有生灵意念,可以对抗仙人之力。只有无数意念集合统一,他们才能按照封仙阵说的那样,封住仙人之力,逼仙人解除敕令。

仙鹤们拍翅飞过高?空:“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渐渐的,下方弟子们跟着握拳高?呼:“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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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步被关在一“南墙阵”中。

他意识到花长老用他给的信息,将江雪禾骗回?来。

黎步愤怒之间,被早有准备的玉京门?人困在南墙阵中。他破坏阵法时,听?到外面?的“诛仙解敕”之声,不禁失神。

静心殿中,剑阵中的沈玉舒起身,凝望着天窗口飞过的羽白仙鹤,听?到“诛仙解敕”之语。

她脸色微变。

沈玉舒喃喃自语:“要变天了……”

她思量来去,踱步往复。她终是召出?持月剑,嘱咐月奴:“帮我打听?打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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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缇婴那一边,她一直不知?道?玉京门?山上发生的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解除了弟子名号,玉京门?已经收回?令牌——

她的识海中,江雪禾所留的那团迷雾,既罩住她的灵根,也屏蔽了她神魂中一定程度的感应。

缇婴只是闷闷不乐,心神不宁。

白鹿野带她走的路,也分外巧妙。

这一路都是凡人之境,偏僻地段。既避开?散修、名门?大派的修士,也避开?巫神宫在中州所设的神女宫、天官宫地段。

这条路,是江雪禾早早安排好的。

白鹿野不过在忠实执行江雪禾的计划。

师兄的计划安排得实在太满了。只要按照师兄的计划走,缇婴便永远不会知?道?江雪禾在经历什么——

那日天濛濛,雨霖霖。

背对着他的江雪禾声音清渺淡漠:“……带着她回?千山。千山封印已然解开?,你们可以回?山去了。之后开?启护山大阵,外界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必理会。

“你带着缇婴一同修炼。

“她年?纪小,情缘浅,好一些?差一些?,都只是一时的,她不会太在意。她若问起我,你就说我有事在外忙,待我处理好了就回?山。”

江雪禾甚至将一大片写好的留音符交给白鹿野。

江雪禾说:“若是我还在,她在神魂中与我说话,我自会想法子打消她的疑问。若是我已经不在了……你观她神色,时不时用这些?符纸哄骗她吧。我在里面?留了很?多声音……应该足够你糊弄很?久了。

“然后,她起初会与我赌气,接着是恼怒、怨愤,最?后……会忘了我。

“我若是有法子,便会归来。若是没法子……这样结局,对她已是极好。”

白鹿野询问:“她喜欢你,怎会忘记你?”

江雪禾垂着眼。

师兄的声音在薄雾中那样单薄、沙哑:“……她会忘了我的。”

就如他在心魔中看到的那样。

他多么惧怕她遗忘他的结局。

而?今他却不得不将故事导向那样的结局。

他安排好了一切。

可他不能确定……不确定的事,就不要拉缇婴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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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心情很?不好。

白鹿野心事重重,既担心他们路上撞到散修,又有些?伤怀于江雪禾。

他还得收敛这些?,安抚缇婴,每日逗缇婴开?心。

缇婴却没心思理会二师兄。

她心事不宁。

自从离开?方壶山,自从她哄着二师兄在山下等了江雪禾很?久都等不到江雪禾来追她,她便忐忑不安。

他怎会不来找她呢?

他没那么喜欢她吗?

怎么会呢?

她自己听?自己留在留声螺中的声音,都感动非常,热泪盈眶。若是师兄给她留那样的话,她必然抵抗不住,必是要去追师兄。

那为何师兄不来追她呢?

她的话残忍到他接受不了,连她主动一次,他都仍然生气?

若他一直生气……他一直不理会她,她怎么办呢?

缇婴纠结万分。

这几?日,她不断进?入自己的识海,思量着要不要用神契联系他。可她终是无法下定决心,心中有一腔怨气。

总是被呵护被谦让的孩子,习惯了理所当然。当那人不再向她低头时,她难免错愕震惊,满心委屈。

缇婴在识海中翻找无果,退了出?去。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又拿出?自己的乾坤袋玩耍。

她的乾坤袋中堆满了吃的喝的玩的,她一一摆出?来,怔怔看着夜宿的床头被摆得琳琅满目:

糖果、雪丸子、泥人、木偶、剪纸、纸鸢;

叠得整齐的四季衣物、发带、胭脂、口脂、梳子。

她闷闷不乐地把玩这些?,听?着一墙之隔、白鹿野与她的说话声:“过几?日,就是你的十六岁生辰了,你今年?想要怎么过?我们要不回?千山,让师父给你过?”

缇婴不吭气。

白鹿野大约知?道?她脾气,夸张十分的:“大师兄还在我这里留了给你的生辰礼物,你想不想要?”

缇婴:“不要!”

她怒气冲冲:“我不要他的。”

……她要他人回?来。

只送礼物算什么?

可她没有说出?来,白鹿野以为她小孩子脾气,便又说起其他的庆生礼。

缇婴又不理会他了。

小师妹的脾气总是这样,白鹿野误以为哄好了她。他困顿又心烦,仍笑嘻嘻地与她道?了别。她没有再吭气,白鹿野以为她睡了,便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试图与江雪禾联络,联络不上;他试图与南鸢联系,也找不到人。

白鹿野怔然卧倒,只觉天地苍然,自身微渺薄力与天相抗,何其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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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则是趁夜离开?,走了返程路。

她夜里乱翻自己的乾坤袋,越翻越难过,委屈地掉着眼泪,只恨江雪禾不来。

乾坤袋中全是他准备的,她此时恨恨地想将这些?东西?全都烧掉,火苗已经从符纸上燃起来,她又快快把火扑灭,更觉心酸。

他把她变成了这样不果断的人。

他怎能辜负她?

蹲在乾坤袋旁边掉眼泪的缇婴,忽然发现乾坤袋中少了一物:参与明年?开?春“猎魔试”的令牌。

年?初下山前,她从沈玉舒那里早早拿到了这令牌,虽然还没想好如今到底要不要去猎魔试,但是令牌不见了,她便必然去不成了。

她的乾坤袋,只有江雪禾可以翻动。二师兄都没有这种特权。

如今令牌不见了,若不是缇婴自己不小心弄丢的,那必然是他拿走了。

缇婴虽然不知?是不是自己弄丢了,但是一出?事,她必然怪罪到江雪禾身上……

黑夜中,守着乾坤袋的少女眼睛倏然明亮,沾着水雾的眼睛烂烂若星子。

缇婴嘀咕:“必然是他!”

她找到了理由,欣喜万分,快速无比地收好乾坤袋,急急忙忙跳出?客栈,要走回?头路找江雪禾。

她想跟他算账。

她要质问他拿走自己的令牌做什么。

她还要……还要他抱抱她,亲亲她,不和她吵架,和她一起回?千山过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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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野天亮之时发现缇婴不在。

他慌了神,忙去找缇婴。

他在离此地不过半里的山巅找到了面?色苍白的缇婴。

仰起头,可以看到空中拍翅而?过的仙鹤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