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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鬼姑去追杀一个小妖,又将?缇婴一个人丢在乱葬岗。

缇婴在乱葬岗偷吃供品时?,发现了?死人堆中?还有口气的少年。

她好奇又欣喜。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活人了?。

她吭吭哧哧将?半死少年从乱葬岗中?搬出来,又在淅沥雨中?找到一个躲雨的没人住的屋子。她还按照自己这一年来照顾自己的经验,捣鼓了?一点小妖怪尸体做的药膏,要?给少年上药,试图救活少年。

此夜,少年睁开眼,她何其惊喜?

她太久没有与?人说过话?了?,她依偎在他?怀里?,仰着脸眷恋无比地看他?。

她生怕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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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明白缇婴这段经历后,便想将?她带走。

人怎能跟一个妖长期生活?

那个鬼姑……不知如何折磨过缇婴,才会让长大?的缇婴那样?畏惧。

这里?是缇婴的记忆,记忆是真的,但?是已经过去的事变成幻境后,并不是不能改变。

哪怕过去的事真实发生,沈二也希望在唤醒缇婴时?,改变那段记忆。

沈二以为这并不难。

但?是次日天亮,雨刚刚停歇,沈二提出要?带走缇婴,缇婴便抗拒万分。

缇婴催促他?走。

她眼中?写?满恐惧,不肯和他?站在一起,她躲在木门?后,结结巴巴:“你、你快走……我不认识你,鬼姑会来找我的……”

沈二耐心:“你不应该和她在一起,她对你并不好……”

缇婴:“不!鬼姑很疼我,对我很好!你是坏人、你……”

缇婴忽然一震。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召唤。

沈二阻拦不及,便看到那个小女孩煞白着脸,冲出屋子跑入雨帘,赤足踩着泥水,一脚深一脚浅、慌慌张张地跑远。

她磕磕绊绊:“我、我来了?……”

沈二:“小婴!”

他?忍着伤痛追出屋子。

眼看她要?走,他?抬手便要?施法。然而施法之时?,沈二心神一顿,发现他?用不出来无支秽的法力……

他?不光用不出来无支秽的手段;他?的术法水平也直线下跌,缩水严重。

他?查看自己的身?体,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拥有人类的灵根、灵脉……他?在缇婴记忆中?的这个身?份,实打实的是人类。

他?的法力……

他?只怔忡间,小女孩便再也看不到。他?实力不如真实的自己,感应不到缇婴的气息,生出恼恨。

他?立在雨中?看着手掌出神,翻来覆去回想此间情况到底怎么回事时?,他?感知到有陌生的气息靠近。

他?凛然回身?,警惕望去。

身?后,两道气息落地,一个青年,一个少年。

他?们看到他?,露出的神色非常古怪:既诧异,又失神,还畏惧,敬佩……

沈二琢磨他?们为何表情这样?奇怪时?,那青年先吸口气,朝他?走来,勉强露出笑:

“小夜杀,你活着啊!

“我就说,你不会死的。这只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呢……你要?是死了?,可就愧对你那一身?‘万通灵根’、无上骨血了?……”

语气中?的嫉妒不加掩饰。

些?微恶意明显非常。

沈二垂下眼。

夜杀。

原来在这个记忆中?……自己叫“夜杀”吗?

难道自己本名夜杀……夜杀,就是缇婴不肯告诉自己的,自己的真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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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不,应该称之为夜杀,他?跟随这陌生的一青年一少年,回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断生道”。

无支秽沈二已然失忆。

谁会愿意自己对过往一无所知?

难道他?会对缇婴提起过去就回避的态度,而丝毫不在意吗?

他?当然想弄明白一些?事。

他?想找到记忆,亦想唤醒缇婴。

可是眼下他?初来乍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缇婴跟着鬼姑,他?找不到她;他?只好先跟着这些?陌生人,以夜杀的身?份,回到一个叫“断生道”的地方。

断生道是一个杀手谷。

它养出一批厉害杀手,帮修真界处理一些?他?人不方便处理的事。

这个地方,没有温情,没有援助。这里?只有杀戮,只有以杀止杀。

谷主深居简出,神秘无比,所有杀手们的命牌掌握在谷主手中?。只要?这些?孩子们稍不听话?,谷主捏碎命牌,便可以轻而易举除掉不听话?的孩子。

在所有新一批孩子中?,谷主最喜欢“双夜少年”。

此时?的黎步只是个半大?孩子,还接不到杀人的任务,只在谷中?拚命修炼,梦想有一日可以离开山谷,跟着哥哥一起去外界执行任务。

此时?的夜杀已经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他?第一次出谷,第一次执行任务,第一次面对杀戮,面对他?人的恐惧,面对他?人的敬畏。

他?体会到一些?快意。

杀人很有意思?。

他?人的性命掌握手中?的感觉非常好。

只是他?能力不够,做不好的时?候,回到山谷领的罚,也比旁人严厉些?。

可是夜杀实在是天赋极佳。

如何磋磨他?,他?的修为都一日千里?,让同批孩子望尘莫及,对他?生出更多的畏惧。

……大?家都知道,每一批杀手,活下来的没有几个。

夜杀的刀,很可能捅到同批孩子的身?体中?。

夜杀越强大?,他?们越害怕。

可是夜杀越强大?,他?们出门?执行任务时?,完成的可能性越高,获得的安全感越高。

他?们实在怕夜杀,又实在依赖夜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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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孩子中?,最喜欢夜杀、不怕夜杀的,应该是“夜狼”黎步。

但?黎步太小了?。

夜杀又心事重重,频频出门?执行任务——他?想再次见?到缇婴,想找到缇婴。

这个记忆中?,他?最想唤醒的,是缇婴啊。

大?约过了?半年,夜杀终于再次见?到缇婴了?。

这一次是隆冬大?雪。

他?在山中?追杀一些?人后,杀光对方,任务完成,他?正要?离开时?,听到细微的动静。

他?侧过头,看到山中?木屋篱笆门?边的枯柴密密,确实看上去不太合理。

他?漫不经心。

他?递出手中?刀,一点点划开那柴,想要?给躲在里?面的人致命一击……

柴堆被劈开,抱膝瑟瑟的褴褛女孩,苍白着脸露出面孔。

夜杀眸子一缩。

他?抵在女孩脸前的刀还在朝下滴着血,那血落到她发顶,又顺着她的发丝,落到脸上。

院中?漫雪,雪上躺着许多尸体。尸体的血如凝河,蜿蜒到幼女脚边。

她赤着的足,朝里?缩了?缩。

她已经忘记了?他?。

她抬起头,开口声音沙沙,既有幼女的天真茫然,又有孤儿?久不与?人沟通的生涩。

她怯怯:“我、我家大?人很厉害……你杀了?我,她会找你麻烦的……

“我只是不小心躲在这里?……我和他?们不认识……”

夜杀静静看她。

在幼女的恐惧中?,她看到这少年蹲了?下来,将?刀放在了?地上。

她畏惧地闭上眼,听到窸窣声。

片刻,她听到少年清冷声音:“睁眼。”

她实在怕这个杀人魔——她先前躲在柴堆后,看到他?面无表情杀人,他?一点也不在乎他?人性命,他?毫无人性。

他?此时?叫她睁眼,她怕惹怒杀人魔,而鬼姑又不在、没法保护她,她只好颤巍巍地睁开眼。

少年的靴子摆在她面前。

她看到他?赤足站在雪中?。

她愣愣抬头。

她看到这少年低着眼看她,对她露出一个有点生疏的、古怪的笑:“你又被鬼姑丢下了?么,小婴?”

缇婴怔忡。

他?道:“半年前,雨夜屋,你不记得了??”

缇婴呆呆看他?片刻。

她迟钝地想了?起来,眼中?迸发出光华——“是你,小哥哥!

“你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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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怕他?了?。

她利索地从地上爬起,蹦蹦跳跳来叙旧。

夜杀也十分开心——他?一直在找她。

果真是鬼姑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知道跑去哪里?行恶。半年不见?,缇婴照顾自己的手段更熟练了?些?,她却不穿少年的靴子,目光躲闪。

夜杀猜,她应该怕他?冻“死”了?。

以她的常识看,她总觉得凡人随时?会死。

夜杀并不纠正她。

半年时?间已过,他?在夜杀的身?体中?生活,习惯了?夜杀的一言一行,习惯了?夜杀的生存环境……他?渐渐的,也没有人说话?,也变得沉默寡言。

与?缇婴重逢,他?有满腔话?想说,可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索性缇婴对他?充满好奇。

鬼姑还没回来的这段时?间,她拉着他?问东问西,说话?越来越不磕绊,渐渐流畅起来。

他?背着她,带她在山间转悠。他?问她能不能出山,她因畏惧鬼姑而不敢。最后,夜杀便带着她,站在山下农庄前,两个半大?孩子在一汪冰水前看风景。

日光渐渐昏沉。

河上凝冰。

半人高的干枯禾草在风中?飘摇。

夜杀静立河边。

他?想着该如何与?她沟通。

只到夜杀腰间那般矮的小女孩指着夜杀的手说:“哥哥,你手上的伤,是一直不用处理吗?”

夜杀漫不经心低头。

他?看到手腕上的一圈伤痕——是先前对手死前咒到他?身?上的。

他?并不在乎这伤,但?怕吓到缇婴,便低头拿手擦拭,想随意处理。

缇婴在一旁看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