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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问:“你是在说徐清圆吗?”

晏倾起身,俯身一拜。

他轻声:“徐娘子是徐固的女儿,徐固的一身本事皆被她继承。南国灭亡之时,许多重要文书遗失,许多书籍被烧毁。而这些,都在徐固的大脑中,在徐娘子的记忆中。臣认为,试一试……也许无妨。”

他说的很犹豫,皇帝听出他的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会给徐清圆带去什么。他曾经失败过,他不知道这一次可不可以成功。他无法护好卫清无和韦兰亭,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护住徐清圆。

可是……徐固教她读那么多书,她的一身才学,不应被辜负。

皇帝心中稍慰,想晏清雨看来不是想干涉朝政,而是为他未婚妻找个出路。

皇帝沉吟:“……这事太突然了,朕再想想。”

晏倾告退。

他临走时,皇帝问他:“你当真与徐娘子定好婚期了?”

晏倾说是。

皇帝叹口气。

但是在云延求婚之后,他不再阻止晏倾了。皇帝问了婚期,点头默然,看晏倾离去。

他接下来,要和他女儿好好谈一谈。他终于想听一听暮明姝的想法,听一听她执着和亲的目的何在。

若只是为了得到兵马,只有利于她一人……这般自私的想法,便算了。

——

晏倾出宫,正要上马车,等在马车边的风若凑过来,嘀嘀咕咕与他说了几句话。

等在宫门口、坐在车中的林雨若看到雨幕之下,晏倾侧脸时,乌浓的睫毛如同展翅。

隔着雨幕也能看出他的好修养,好风度。

林雨若默默地想:难怪徐娘子和他在一起逛街。

——

长安城被雨浇刷,街巷人迹罕见。

徐清圆和兰时立在一处商铺外头的屋檐下,默默等着雨小一些。

她们出来是买丝线的。

徐清圆那件嫁衣,实在是绣得徐清圆头痛无比。没有晏倾帮忙,没有兰时动手,她不知浪费了多少线。兰时陪徐清圆出来买线,才买好了丝线,就逢大雨瓢泼。

二女被困雨中。

兰时忧愁:“娘子,你说天黑前我们能回去吗?”

徐清圆不说话,秀目望着一个方向。

兰时顺着她目光看去,惊愕地睁大眼睛——

潇潇雨幕下,绯红官袍的青年撑着伞,从街的另一头走来。

雨落地如烟,茫茫生雾。那把黑伞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兰时伸手探额,眯眼只看得到他修颀的身高,握着伞的手骨清秀而好看。

只看一双手,便能猜出伞下的青年皮下之骨的风采。

兰时喃喃:“娘子,大魏朝当官的人,都这么好看吗?”

晏郎君是那样,这人也这样。

徐清圆只是不说话。

兰时扭头,看到徐清圆目光清亮,眼眸若水,一眨不眨地看着雨中向她们走来的撑伞人。

兰时意识到了这种微妙,她重新看向那人——走近了后,伞下青年面容露出,眼眸清静,面白唇红。

是晏郎君。

……难怪娘子这般反应。

晏倾向她们主仆二人走来,走到了檐下,与徐清圆对视。他从宫中出来,只有看一看她,才觉得庆幸。

他仍撑着伞,兰时注意到他手中还拿着一把伞。

他将那把没用过的伞递过来,徐清圆却没有接,只是幽静望他。

他想她大约还在生他的气,才不吭气。

大约不想见他吧。

晏倾侧过脸,看雨水哗啦:“我从宫宴出来,听风若说你们主仆出来逛街,却被雨困住了。风若不懂事,看你们被困住就走了。我已说过他,怕你们等得急了,只好来送伞。

“雨大了,你回家吧。我、我在巷口安排好马车给你们了。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眼,不算见面,你无需担忧坏了礼数。”

兰时道谢想接伞,手被徐清圆轻轻打了一下。

兰时茫然看女郎。

徐清圆垂目,伏身行一礼,轻柔道:“多谢晏郎君。只是我们还不能回去,我出来是买丝线的……空手回去,算什么呢?“

兰时目光古怪地看一眼徐清圆。

晏倾一怔,回过头来。

但她低垂着眉眼,他看不清她。

他轻声问:“要买什么丝线,方便告诉我吗?你们在此等着,我替你们买来便是。”

兰时心想她家娘子怎么忍心晏郎君淋雨走一趟呢,而且她们已经买好了啊。

但是徐清圆报了几种线的名字,指明了商铺后,屈膝感谢:“那便多谢郎君了。”

晏倾沉默一下,低声:“你不必与我这么客气。”

他没等她再说什么,也许是怕她再说拒绝的话。他将她不要的伞靠在商铺门口,撑着伞重新走入雨中。身上的官服在雨中轻扬,溅起水花,清隽如鹤。

兰时心里嘀咕:送伞就送伞,晏郎君却太没有情趣,居然拿了两把伞……难道是让她和徐清圆一把,晏郎君自己一把、就那么走了?

晏倾消失在她们视线中,徐清圆立时将那把晏倾递来的伞塞入不明所以的兰时手中。

徐清圆推兰时:“他不是说在巷口留了马车吗,你赶紧去,乘着马车多转一转,随便买点东西。唔,莫要回家回得太早。”

兰时:“……”

她震惊地睁大眼,看着面颊绯红、神色镇定的娘子:“你要对晏郎君做什么?娘子,你变了……”

徐清圆脸红,她不承认自己变了,只催促兰时快走。兰时恨恨瞪她一眼,打开伞跑入雨中。

待晏倾回来,便见到雨后屋檐下,孤零伶仃的人,只有徐清圆一人。风雨交加,她又冷又饿,脸颊苍白,抬目看他一眼,楚楚之姿。

晏倾怔然:“兰时呢?”

徐清圆:“她去给我买糕点了……雨太大了,我们等等她吧。”

她打了个冷噤。

晏倾蹙眉,禁不住将手中伞倾向她,又立在靠外方向,替她挡住雨。

大庭广众,他不好脱衣给她披,只好陪她一起等在屋檐下。但等了一会儿,她战栗连连,兰时又迟迟不来。

晏倾扫一眼:“伞呢?”

徐清圆:“我总不好不给兰时伞吧?”

晏倾又询问她:“不如我让风若去寻她回来,我先送你回家?你这样,会生病的。生病的滋味并不好。”

徐清圆垂目,赧然:“可是不是你说,我们不应该见面的吗?”

晏倾微怔。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在晏倾诧异的凝视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只露出秀白的脸颊、嫣红的朱唇。眼前漆黑后,她颤颤地、胡乱地向前摩挲。

一只手伸来,稳稳地抓住她。

二人握着手,在雨中静默而立。

四面八方皆是雨声。

徐清圆:“晏郎君,你说说话,我害怕。”

晏倾:“……不是你自找的么,怕什么?”

他轻轻的责备更像一种包容。

徐清圆一时心虚,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出什么了。

她尚未辩解,他已不提那事。

清薄凉澈的深静香袭来,他靠过来,搂住她的肩,将她罩于同一把伞下。他拥着她、扶着她,向台阶下走。她每次颤抖,都握住他手指。

走到巷口,晏倾停下,沉默。

徐清圆看不见,只贴着他手臂,晃一晃他:“晏郎君?”

晏倾:“没什么……再多走几步吧。”

巷口的马车没了,他不好说什么,只扶住她。但他低声问:“如此报复,你可是谅解我了?”

一阵冷风过,徐清圆柔弱乖巧,因蒙着眼而更透着一分可怜无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晏倾莞尔。

徐清圆:“晏郎君说什么?我很麻烦,打扰了晏郎君。是我不好。”

晏倾:“没说什么……你可以不必这样客气。”

徐清圆:“那不行的。该守的礼数是应当的,我不会坏了晏郎君名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