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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浮道:“所以我才问你,你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善良确实是一种美好珍贵的品性,它不光珍贵,还很稀少。我们之所以盛赞,正是因为它的稀少。而它稀少,是因为做一个善良的人,付出的代价其实是很大的。在某些时刻,善良的人面对的问题、选择,就是要比寻常人为难得多。

“这样珍贵的品性,与其说是本性,不如说是为人的选择。你若选择做一个善良的人,便不能欺骗自己,不能怕受伤。受伤只是因为你懦弱、无用、自大,受伤只是因为没人会去为你着想。你愿意为他人着想,愿意做一个好人,你自我牺牲,可是这和别人没有关系。

“善良是一种选择,自私才是人的本性,好意遭受恶意回报才是正常的。人们愿意合作的、相信的,是对自己有益的人,而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想要做善良的人,就要做苦行僧啊,要修行整整一生啊。”

他说的直白,林雨若面无血色。

这样的话,相府不会教她,爹娘不会教她。

韦浮俯身,轻轻抚摸她头颅,笑得清薄冷漠:“小师妹若是开始有这种烦恼了,那我便要恭喜一句——欢迎来到真实的人间。魑魅魍魉时时作怪,背叛离异总是发生,这人间并不如你的安乐窝,但它是真实的。

“小师妹可以慢慢想,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雨若:“那么师兄,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日,林雨若并没有等到韦浮的回答。

其实她从来都等不到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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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军营外的空旷校场上,暮明姝牵着一匹马,慢腾腾地踱步。

马上僵坐着一个徐清圆,握紧缰绳,夹紧马肚,浑身动也不敢动。

这样的动作太折磨一个弱女子了。烈日下,徐清圆很快额上渗汗,腰肢酸痛。

暮明姝回头仰望如临大敌的徐清圆一眼。

暮明姝笑起来:“你看,我说你不适合骑马,你还非要学。你怕得不得了,本来就不是能文能武的女巾帼,这么折腾自己干什么?”

徐清圆颤声:“可是身在甘州,身边每个人不是骑骆驼就是骑马。云延王子不知道要做什么,我不想给大家拖后腿。”

暮明姝不以为然:“无论他要做什么,主意都打不到你身上。他敢碰你一下,我就杀了他。我好歹是大魏公主,南蛮得给我面子的。”

暮明姝慢条斯理:“你不就是想找你爹吗?等我到南蛮了,就帮你打听打听。如果徐大儒真的被南蛮人弄到那里了,我就想办法救人。哪里用得着你这样大费周折?”

她怜爱道:“可怜见的,你脸都被晒红了。”

徐清圆因为害怕,全身心都在身下的马上,暮明姝的话她听在耳中,却没精力反驳。她后脊出了一层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怕的。

她十分迷茫,想到自己在蜀州时,风若有一次骑马带她,中途丢下她离开。那时她一心牵挂晏郎君,从马上掉下来也浑然不觉,谁知道数月后自己想认真学骑马,却这样难。

暮明姝带着她小跑了一圈,座下马匹正精神奕奕,马上的徐清圆却娇喘微微。

徐清圆怕得快要哭:“暮娘子,暮姐姐,殿下……你让马停下来吧,我、我不行了……”

暮明姝只好扶着她,几乎是半搂半抱,将徐清圆从马上接下来。暮明姝揉着她手腕,噗嗤直笑:“我如今可是知道什么叫‘柔若无骨’‘身娇体软’了。”

徐清圆靠着她肩,闭着眼,面容白无血色。她颤巍巍地任由暮明姝又搂又抱,只小声:“不要拿我寻开心。”

暮明姝一本正经:“哪有寻开心?谁不喜欢娇滴滴的任由人揉捏的小美人呢?”

她这样说着,还是伸手轻拍徐清圆后背,侧过脸哄道:“不如我上马,带你跑几圈吧。露珠儿,你不知道,你得让马跑起来,跑起来就不怕了……”

徐清圆大惊失色,闭着的杏眼蓦地睁大:“方才、方才我不是已经跑了吗?”

暮明姝比她更吃惊:“那怎么能叫跑?那顶多叫、叫……溜达?”

徐清圆登时绝望。

暮明姝安抚她:“慢慢来,这世上一定有人像妹妹一样不擅长这些大动作的事。妹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这也确实有些为难你了。唔……”

暮明姝蹙眉,心想徐清圆学不会骑马,是不是因为她这个老师教的不对?是不是因为她对徐清圆太宽容了,徐清圆才总是半途而废?

是不是应该让甘州这些马背上的郎君狠下心,教一教她……

暮明姝才这么想着,远远就传来马蹄声,一道宏亮男声追过来:“殿下,徐娘子!”

暮明姝暗骂一声。

徐清圆一激灵,面如土色。

二女对视一眼,暮明姝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揶揄道:“看,想免费教你骑马的人不是来了吗?妹妹怎么就这样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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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奔向公主殿下和徐清圆的人,是西北这边的忠武将军,李固。

李固的马身后,还跟随着几个校尉。

李固远远看到徐清圆躲在暮明姝身后,细软腰身只露出一点,他便吞了吞口水。下马时,李将军腿一软,几乎是摔下来的。

李固整理整理仪容,大方地走向两位女郎。

他的几个校尉跟上来,在他耳边提醒:“将军,大事不妙!又有人死了,还是那个渗人的观音像……”

李固黝黑的脸皮微微抽了一下。

他唇动了动,声音很轻,不让公主殿下他们知道:“把人埋了,给点钱让他们不要声张。和亲公主队伍还在甘州呢,这种事不要爆出来,不然谁都吃不了好果子。”

校尉连连点头,又吞口唾沫:“死的人多了,就瞒不住了……”

李固:“边关战乱,多死几个人也发现不了。眼下我们自己不要乱了,等平平安安地把和亲公主送出大魏,本将军再处置那些事。告诉百姓,本将军会给他们一个交代,让他们不要生乱。”

校尉愁苦,却只能点头。

李将军每次都这么说,但是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却毫无办法。李将军只……

李将军只在一心一意地追女郎!

自从徐清圆露面,自从李将军判断出徐清圆和云延王子没有关系后,李将军的两只眼睛就都黏在徐娘子身上了。

李固交代完那事,将校尉赶远,他笑盈盈地迎上去,向一脸嫌弃的公主殿下行了礼,再跟公主身后的美人说话时,语气温柔三分:

“徐娘子,你出来学骑马呢?哎,这事儿闹的,真真见外。本将军以前调、教过几千个年轻小将骑马,经验十分丰富,不如徐娘子屈尊,让本将军教你?”

徐清圆连连摆手。

她声音柔婉轻微,躲在暮明姝身后,只礼貌地探了一下头:“麻烦将军了,但是不必了。我跟着殿下学就好。”

李固:“哦……徐娘子来甘州有段时间了,不知有没有哪里不适……”

他唠唠叨叨嘘寒问暖,暮明姝白一眼。

暮明姝忍不住打断:“李将军,本殿下还在这里,你是否不要表现得如此急不可耐?”

李固丝毫不尴尬,看眼面红绯红的徐清圆,朗声:“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殿下……殿下不去和王子一起散散步,逛逛街市?”

言外之意是,暮明姝总和徐清圆在一起,十分耽误他追慕徐清圆。

暮明姝皮笑肉不笑:“我与我夫君呢,彼此都有点奇怪癖好,不喜欢时时刻刻和对方绑在一起,怪不习惯的。而且本殿下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将军你不适合我们露珠儿,你就不要总在我们眼前晃了。”

李固洒然一笑。

他皮肤黝黑,眼睛锐利,高大威猛武人之势。他是盖世英雄,不拘小节,虽然有些计量,但更多的是武官的直爽。

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徐清圆,淡然无比:“殿下话说得奇怪。我打听过了,这位徐娘子和云延王子没什么关系,看殿下的意思,也没有让这位徐娘子跟着你们出关的意思。那徐娘子便是自由人,我如何行动,都不应碍着殿下吧?”

他还谆谆教导:“殿下,你不应该这样绑着徐娘子,你应该撮合我和徐娘子。徐娘子这样的美貌,对你和王子的夫妻生活,威胁应该蛮大的。他们南蛮乱的很……殿下以后就明白了。”

徐清圆面烫无比。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直接的追慕者,对方还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推拒不妥的话,都是问题。

暮明姝和云延又都没有暴露过她的身份,于是这边人只知道她是徐清圆,她为何会跟着和亲团到甘州……就连李固,都以为是她和公主姐妹情深,她是来送公主出嫁,或者想跟公主去南蛮。

李固之前或许还猜过她与公主、王子三人之间的精彩私情。

徐清圆不想多说,但是李固这样**辣的目光……她不得不咳嗽一声,从暮明姝身后走了出来。

李固眼睛一亮。

徐清圆硬着头皮向李固屈膝行礼,垂着螓首:“多谢将军厚爱,但妾身愧不敢当。妾身、妾身并非在室女,妾身已经成家了。”

李固一愣。

李固说:“那、那你夫君死了啊?死得好……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没关系,本将军不在意你是寡妇还是谁。本将军以前的私情债也不少,还怕娘子你嫌弃……”

徐清圆打断:“将军!”

她轻声:“我夫君没有死。”

李固:“怎么可能?你夫君要是活着,怎么可能让你这种美人孤身离开?娘子你莫哄我了,我大约听出来了,你其实看不上我对不对?没关系,我也不是强迫人的,咱们先处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