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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固拱手:“那本将军就和你们具体说一说,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案子。”

李固把他案头摆着的那尊小玉石观音像向前推了推,让这对夫妻看到观音。他沉吟半天,问:“你们可曾听过,观音堂?”

——

甘州是一个混乱的地界。

多年来,南蛮等西域小国与大魏边关时有冲突,大魏边关防线时有收缩。而甘州就是这道防线最重要的一个关卡。一旦甘州失守,长安直危,这是大魏绝不能接受的。

李家世代守卫边关,他们最清楚如何治理甘州。

这里五胡混杂,九教并兴。因为来自西域的胡人和大魏本地人杂居,来自西域的佛教便在此地盛行。但同时又因为人员混杂,时兴的教义,便和最正宗最传统的佛教,相去甚远。

换句话说,甘州之地,淫祀滥祭盛行。

“观音堂”便是其中之首。

——

李固:“甘州近乎八、九成的百姓,都信这个‘观音堂’。但说起来,观音堂在甘州盛行起来,也不过短短六七年的时间。他们是从南国灭亡那段时间走过来的,这个‘观音堂’收人没有忌讳,他们信的是‘圣母观音’。我也不知道这‘圣母观音’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只要你信,就能进入‘观音堂’,得到庇护。战乱年代嘛,甘州百姓都是这么活下来的。

“所以在甘州,绝对不能说‘观音堂’一句不好。”

晏倾面色平平。

徐清圆悄悄打量他,没有从他面上看出什么。她无法分辨自己夫君知不知道“观音堂”的存在,便只拿着自己的疑问询问李固:“这个‘圣母观音’,如果是淫祀的话,必然有一个最开始的形象,作为它对外的形象。这个形象是谁?而且,战乱年代,若是李将军你们都无法保护世人的安全,观音堂哪来的本事庇护甘州百姓吗?”

李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说:“也许你们听过一句话,‘是岁天下乱,甘州人食人。’”

晏倾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面容在一瞬间紧绷。

徐清圆深吸口气,畏惧地向后靠。

徐清圆声音微微颤抖:“人食人……是真的吗?”

李固:“真假都已经过去了。这些流传下来的,都是从‘观音堂’传出来的。那时候观音堂到底是怎么庇护百姓的,你们可以自己想一想。”

他说话间,日光从小窗缝中打入,照在他身上。

陡然一瞬,这位威猛雄壮的大将军,半边身子在烈日下,半边身子投入身后的阴影角落里。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两位柔弱的外来客,他料定他们不清楚甘州遭受过的重创。

可是徐清圆闭上眼,便能想象到当年阿爹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在甘州。爹说他们要找到娘,他们没有找到娘,他们见的是尸体,荒漠,血流成河。

可是晏倾闭上眼,便能听到棺椁上方钉子“笃笃”刺入的声音,感受到胸膛间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手在棺盖上划出血痕,一点点困死的痛楚,至今折磨着他,如影相随。

李固让二人欣赏观音像:“甘州的市集上,到处都卖这种玉石像,人人都要买回去,祭祀‘圣母观音’。人们不知道圣母观音长得什么模样,但是闭眼是这个圣母观音的特征。你们可以去买几尊像玩一玩……”

晏倾打断:“这和凶杀案有何关系?”

李固:“别急,我正要说。南国灭后,大魏建国,一切看起来欣欣向荣。但是渐渐的,甘州出现了很多凶杀案。一起接一起,死人都和鸾奴一样,死前扮成观音,闭上眼,和‘圣母观音’一模一样。并且死人身边,一定有一尊碎裂的观音像。

“风侍卫不是验尸了吗?你们也知道了,死者身上都找不到伤口,查不出死因……”

徐清圆:“可是死者身上有血,鸾奴身上有血,血无法判断伤口吗?”

李固:“看来是风侍卫没有告诉你了,那便我来说罢。那血,不是真的血,是朱砂染上鸡血后的红。这一次鸾奴身上的血,有徐郎君捅她那一剑的功劳,但正如你们说的那样,那点血不至死。她大片看似血的痕迹,其实还是碎裂观音像的血。”

李固解释:“观音像要给眉心点朱砂,朱砂要嫣红,就会在石像内放一点鸡血。观音像一碎,那看上去就像真人观音和假人观音,一同死在血泊中。”

他唏嘘厌烦,已被这桩案子折磨许多年。

真人观音与石像观音俱灭,也许正是凶手诡异的诉求。

徐清圆轻声询问:“……所以李将军怀疑,是‘观音堂’杀人?”

“不,”李固抹把脸,“恰恰相反。死者大都是‘圣母观音’的忠实信徒。这个鸾奴,也信‘圣母观音’,天天祭祀。这就好像是……”

晏倾轻喃:“有人厌恶‘观音堂’,想毁掉观音堂。越是信奉‘圣母观音’的,他越是要毁掉。”

李固颔首:“甘州将军和其他地方不同,我不光管打仗,甘州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操心。‘观音堂’就来了好几拨人,求我帮他们查出凶手,说凶手再肆虐下去,‘观音堂’人人自危,不方便他们传播教义。”

李固大略说了说情况。

至少从他口中,徐清圆二人认识的“观音堂”,是一个为百姓谋福、庇护百姓的好地方。甘州百姓都是靠着这种信仰,才从战乱中走出。“观音堂”的虔诚信徒们,都是大好人。

李固不明白为什么,到底是谁这么恨“观音堂”。

观音堂的堂主求过他了,他希望徐清圆二人找到真相,捉拿凶手。

徐清圆疑惑:“观音堂堂主?”

李固:“哦,观音堂其实是堂主在管理的。毕竟‘圣母观音’不是人,总得有一个她老人家在人间的宣讲者。”

这案子似乎很复杂,但是李固仍坚持只给他们十日破案时间。

李固将他们送出去后,慢悠悠:“只要你们能帮我解决这个难题,我就不管你们想在甘州做什么了。或者你们可以多留段时间,如果赶上明年年初的话,你们就能看到观音堂给他们的‘圣母观音’做的巨石像了。

“以整座玉延山为底,雕一座巨大的‘圣母观音’像,这就是他们现在招人赶工干活的原因。你们可以去看看热闹。”

——

在徐清圆二人向李固告别时,韦浮已经出了军营,和林雨若在甘州的市集间闲逛。

林雨若在各个摊位间挑选玉石观音像,一一走过,摊贩声音此起彼伏。

韦浮噙笑:“一尊玉石像而已,何至于挑得这样认真?莫非你想为你兄长准备这样的玉石像,当生辰礼物?”

林雨若蹲在地上,打量着箩筐中的一个个石像,她轻轻摇头:“师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兄长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他躲在他房中,整日雕刻玉石观音像。

“有时用徐姐姐的面容,有时候用我不认识的人的面容……但是他雕刻的玉石像,和甘州这里卖的,有一个共同特点。”

韦浮一震。

他与林雨若一同盯着她抱起来的一尊小观音——

“观音闭目。”

观音闭目,不再观世。

这已经不是观世音了,它染上血,成碎片,倒在鸾奴的死尸边,唇角噙着一抹诡笑,望着世人。

淫祀渲染下的闭目观音,是神佛降世还是妖孽祸世,很难判断。

林雨若:“我想见一见‘圣母观音’,我想看看‘圣母观音’的脸,是不是和我兄长雕刻的,一模一样。”

——她想知道,林斯年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不是藏在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