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长安客5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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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大理寺审案, 没有给林承定罪。以林承平日所为,他此时应蛰伏低调。
但林相府中,刑部官员与吏部官员拜访了好几次。
这一日入夜, 林承在书房中接见几位刑部与吏部的官员。这几位官员神情肃穆,在见林相之前,已经愁苦叹息数次。
见到林承, 一刑部官员俯身而拜,振奋地告诉一个林承早有猜测的答案:“……这几日大理寺那边懈怠, 刑部这边审案更多。我们从那行刺学生口中终于问出了实话——他是韦浮韦江河指使的。”
刑部官员偷看林承一眼, 林承眸色幽静,神色从容,并没有因为韦浮是他最上心的学生,而对这个消息的真伪作出表态。
官员猜:林相是要放弃韦江河了吧?
他又百思不得其解,韦江河怎么敢与林相作对!韦江河的外祖父,可是林相的老师……林家与韦家这么深的羁绊, 韦江河图什么?
官员忿忿道:“那学生声称,他当年在长安吃过闭门羹后, 本想击鼓鸣冤, 却碰上了韦江河。韦江河将他带走, 把他藏起来, 说他当日若冲动,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无人知道他为何而死。只要那学生听韦江河的话,学生的冤屈终有一日得见天日……”
官员气怒:“下官真是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冤屈, 哪有冤屈?科考公开录用人, 择优而取, 吏部看到更合适的人录用, 怎么就算他冤屈了?
“想当年,谁当官,不都是陛下一句话!而今这世道,竟养得人心贪婪,见一望二……”
林承撩起深目,瞥了这官员一眼。
官员噤声。
听到林承幽声:“早些年没有科举的时候,朝堂尽是世家们的一言堂。世家子弟们不思进取,只想要清闲、有名望的官位,不想为国谋事。世家日益**,正是这些人败的……今日科考,给了寒门子弟机会,更多的机会却仍是给世家子弟的。贪婪的到底是谁?见一望二利欲熏心的又是谁?
“那死掉的侍郎,是真的买卖官位、将科考名单当做生意来做了吧?本官多次警告你们,你们不思悔改,将事情闹到今日地步!难道去年的蜀州案,仍不能让你们清醒?!”
官员们被训得讷讷。
同书房的吏部官员小声:“下官们已经知错了,去年蜀州案后,吏部上下得了相公的嘱咐,并不敢张狂。我等对今年的科考也抱有十二万分的小心……可架不住人翻旧账啊!
“相公,这科考绝不能深查下去。若是陛下调更多人关注此事,那我等的乌纱帽……”
他说得尚且小心翼翼,吞吞吐吐。
林承闭一下眼,比他更冷漠:“是,为今之计,应让世人重点放在若若之死的案子上。”
刑部官员诧异地看眼林承。
刑部官员不甘心:“科考行刺那学生既然已经招出韦浮,我们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将所有事推到韦浮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冤屈,韦浮是为了与林相作对,指使人诬陷相公……”
林承冷笑一声。
林承问:“那若是有人问,韦江河因何缘故要诬陷他的老师呢?是不是这个案子,要把京兆府再卷进来……这一下子,吏部,刑部,大理寺,京兆府……除了御史台,长安可掌刑狱的官衙皆涉入了此案。
“你说,到这一步,陛下不会意识到问题严重,要人严查吗?!”
林承怒拍桌案:“本官问心无愧,多年没有无可告人之事,没有愧对天地愧对黎民。可你们呢!你们身后的账算清了么,尾巴藏好了吗?敢不敢让整个朝堂为此大震,官员大清洗,来查一查这些年的所有案牍呢?!”
他的喝骂让书房中官员们冷汗淋淋。
官员们喃喃:“难道这就是韦江河的目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
林承也想问韦江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把局势搅混、把事情闹这么大,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从中得名还是得利,难道我平日对你的扶持,仍然不够吗?你的野心,到底有多狂妄?
可是林承不会去召他的学生,不会去问韦浮。
下棋者最忌初开局便沉不住气,满盘皆输。
林承不光不会让行刺学生指认韦浮,他还要为韦浮开脱。韦浮越想事情闹大,林承越要压下此事。
林承手敲着桌案静静思量,他闭着眼,感觉到些许疲惫,却仍撑着这口气,告诉自己这一局不能输给韦浮。他将一身本事教给韦浮,难道是要看韦浮坐大,跳出全局对他反将一军吗?
……韦松年,知不知道他的外孙在做什么?
书房寂静,烛火幽微。
官员们听到宰相低声自语:“考场行刺案好结,若若的死必须尽快找出一个凶手来。两个案子必须尽快结案……”
刑部官员苦笑:“可、可是林女郎好像是自尽,我们要给她定自尽的名,却得给她找她自尽的缘由,这个缘由还不能牵扯上相公。而且,理由不合适的话,长陵公主那边恐怕不接受……”
林承幽声:“自尽如此麻烦的话,那就他杀吧。”
刑部官员眸子一跳,怕自己领悟错了林相的意思。
林承盯着他,一字一句:“找出一个他杀凶手来,迅速结案,懂了吗?”
书房中的官员听他嘱咐,一一应了退出。人都走了,深更半夜,林承依然在书房徘徊,思量自己哪里还有疏漏。
他忍不住想到那徐固。
他面容阴郁下去。
思来想去,徐固是个隐患。只要徐固一死,所有的秘密都再不会重见天日。
听说徐固沦陷南蛮,杀了南蛮王……南蛮云延那边,应该已经杀了徐固了吧?
还有晏倾,太子羡……
林承仍踟蹰着,犹豫着。他拿不定主意,不知此时是否到了决裂那一步,这毕竟是大魏不再是南国,太子羡若是聪明,就不应蹚浑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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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大地,征战不休。
这一次的战乱敌我转变,几多荒唐——云延竟然与南蛮王子讲和,一道转而追杀大魏公主暮明姝。
他们要从暮明姝手里拿到徐固的尸体,暮明姝却保护着重伤的徐固,公主从大魏带出来的珍贵药材不要钱一样地每日往徐固身上用,只为了吊着徐固那口气。
徐固是活不成了。
暮明姝心知肚明。
但她一定要救徐固!
南蛮要杀的人,她一定要救。徐清圆的父亲,她必须要救。让南蛮这些彼此不和的王子们不再内斗联手想杀的人,她绝没有放弃的可能。
徐固身上一定有一个极大的秘密,让人恐惧,让人食不下咽。
暮明姝千里迢迢从长安嫁来南蛮,野心勃勃要让南蛮内斗不住……徐固帮她完成了一半,她来走完另一半。她的直觉告诉她,她重回大魏的机会,就在此次。
黄沙滚浪,漫天尘沙。
暮明姝带着自己的寥寥数百亲卫,在平原上与四方袭来的南蛮武士们激战。
迎着日光,她半只手臂尽麻,长用鞭的那只手臂微微颤抖。为了杀敌,她放弃骨鞭改用长剑,满面血污,裙袍脏乱。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兵马在沙海中像是蝼蚁一样渺小,却足以将她逼入绝路。
卫士们护着公主,低声:“殿下……我们逃不掉了。”
他们看到暮明姝如同冰玉一样的眼睛,神色倔强,脊背挺直,傲骨凛凛。
暮明姝身体已经疲惫、已经受伤,她却目不转睛地迎着刺目日光,看着大批袭来的兵马中为首那一骑。卫士们认出那是南蛮王子云延——
自那日,公主驸马反目,公主带他们出走,云延便开始追杀他们。
卫士回头,轻轻看了一下被他们绑在马背上、用披风裹住的人。那人一只手腕搭在马背上,瘦骨清寒,白如薄玉。这绝不是什么美色,只能说明徐固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他们日夜用昂贵的药材吊着徐固的性命,徐大儒却一直昏迷不醒。并且,徐大儒的脉搏越来越弱……
卫士们茫然地想,他们真的能护住徐大儒吗?
卫士低声向公主说:“不如、不如交出徐大儒。徐大儒根本活不了了,一直昏迷什么都告诉不了我们。云延王子要的只是一具尸体,只要交出徐大儒,公主就能回大魏了……
“我们回大魏搬救兵,公主今日之辱,他日必回敬南蛮!”
暮明姝:“闭嘴!”
她心性刚烈强硬,必败之局也绝不退缩。这样一往无前的精神,昔日在战场上帮她躲过一次次死亡。她不知道今日面对云延,上天会不会站在她这一方……她只能保证,上天纵是不站在她这一方,她也绝不会让上天站在云延那一方!
云延骑在马上,从大批队伍中走出。他身旁有其他王子,那几位王子不屑地看着他和大魏公主的闹剧,那几位王子更大的关注,在暮明姝那边马背上藏着的中年文人……
大魏那边传来的消息若是真的,他们便不能让徐固离开。
何况徐固杀了南蛮王莫遮!他们要为父王报仇!
他们可以暂时和云延合作,拿住这位大魏公主……待这些人解决后,再与云延争王位也不迟。
云延垂着眼,琥珀色的眼眸,盯着暮明姝。
她身上手上脸上都是血,乱发拂面,绯红武袍猎猎飞舞,身形在日光下被拖得过长。这样骄傲倔强的女郎,永远不认输的女郎,曾经多么吸引他,今日就多么让他无力。
云延凝视她半晌,用自己已经十分流利的大魏官话与她开口:“阿姝,交出徐固。”
暮明姝盯着他,微微笑开:“怎么,交出徐固,我就能走?”
云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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