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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逝去的六年,于她,于盛明远都是一段空白。

往后余生,她希望再无波澜。

自内屋出来,陈暖昕有些累。

想自书架上挑本书看看,打发时间等盛明远,书架上的书玲琅满目,陈暖昕心底忽如钝器划过,她是记不得早前的事,亦无心伤,而于盛明远,可是无数多个剜心蚀骨的夜,在书房辗转不眠,借这书架上的书熬过余夜?

陈暖昕指尖攥紧。

同盛明远相比,她终究是更幸运的那个。

因为记不得,所以不想念。

想起北舆行宫时,盛明远掏出那枚装了青丝的荷包,问她可知这些年他是如何过得?

她彼时只觉得震惊和诧异。

而眼下,才觉心酸。

目光停留在一本灰色册子上,顿了顿,扉页上是盛明远的字迹。

——与卿书(六)。

陈暖昕指尖迟疑,心底好似莫名沉重。

并未翻开书页内,而是拿开这本,只见下面压着的是与卿书(五),再下一本是与卿书(四),然后是(三),(二),(一)……

足足六本。

她‘过世’六年,他写了整整六本与卿书。

陈暖昕颤颤伸手,掩住鼻尖微红。

他过往从未给她提起,也一直以笑颜示她,而这几本册子拿捏在手中,沉甸甸如同枷锁,她却舍不得放下。

入了秋,书房小榻上铺了厚厚的毛毯。

陈暖昕侧身躺上,毛毯上很暖,陈暖昕随意翻开第三本,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是被水渍侵湿过,墨迹都晕染开来,许多都已看不清,只能模糊揣测出字里行间的意思。

第一页,第二页,直至第几页上头……

陈暖昕看着眼前熟悉的字迹,如若盛明远的声音在耳畔。

燕诏十年,正月初一。

卿过世,已三年一月零二十天。

初一游百病,于了云寺上香,遂念起早前长明灯。年关时节,屋中长明灯需不断,卿最记挂。吾乃卿之长明灯,卿可挂念?

愿年年岁岁,人不在,灯长明。

等卿还。

……

燕诏十年,四月二十三。

太和造访,赠珀珞。

乃记卿曾煮茶,言之,水煮三沸,沸后第一波为精华,只得三两杯。一品气,二品味,三品神,自卿之后,未饮珀珞之茶。

睹物思人,若剜心蚀骨。

不知言何,聊以□□。

……

燕诏十年,腊月初八。

丫头,我想你了。

……

陈暖昕阖上书册,早前的泪盈于睫,眼下已湿了衣襟。

眸间的晶莹就似决堤的河水,明知不能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将书页全然沾湿。

一共六本。

一年一本,一日一记。

竟无一日落下。

手中的这本与卿书,已被眼泪沾湿,而余下的与卿书,她根本不敢伸手,怕有千斤万斤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眸间已全然朦胧,耳畔却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她抬眸,盛明远怔在远处。

她看他。

他亦看她。

书房里灯火昏黄,一人在里,一人在外,好似便隔了整整六年时光。

“丫头,”他快步上前。

“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哭成这样子?是谁欺负你了?”盛明远拢眉,眉间深邃幽蓝。

她眼底是红的,鼻尖是红的,见了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伸手拥他。

她虽同他有过肌肤亲近,却因记不得早前的事,极少如此。

而眼下,却似依赖一般。

盛明远心底微沉,揽她在怀中,才见小榻上那基本与卿书,才倏然明白了究竟。

“盛明远……”她好容易能出声。

话音未落,他却在耳旁柔声道起:“……丫头,都过去了。”

“你为何早前没同我提?”她还是死死拥紧他。

他心底微沉,微沉里,又带了几分甜蜜,“有些事,我记得便够了。”

“你是傻子吗,盛明远……”她泣不成声。

他心底微动,忽得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年关,他背着她,背了很长一段路。她当时趴在他背上,也如此问。那似是他回忆里最多的时候,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都记在心底,也是一生里最甜蜜的一段,永难忘记。

他松开她,拾起她袖间的手帕,擦拭她脸上的眼泪。

她仰首看他。

他笑笑,含上她的双唇:“是啊,我是你一人的傻子。”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往书房内屋去。

内屋只余了一盏清灯,他伸手熄灭。

窗外星辰,应出他眸间万千荣华。

衣衫滑落,他压抑不住心间爱慕。

此生此世,唯此一人。

誓死娇宠,此志不渝。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