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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元宫的青云宫, 是姜采与其师父天龙君的主场。

天龙君云游四方历练去了,姜采回来,青云宫便是她为主了。

姜采回宫后, 便闭关四十九天, 去稳自己的伤势。她在人间没有修为的时候频频引魔气入体,半边身子已被魔气完全腐蚀。若不及时疗伤,后患无穷。

因为前世一些她弄不清的东西, 她日后是势必要去魔域走一趟的。

入魔域,成为魔女最为方便。然而姜采是有入魔之心, 却不想用这种粗劣的方式成为最低等的只知砍杀的魔。

姜采疗伤之际,回想当初人间之事,不由想到了被张也宁带走的孟极。

孟极身上尚有未解疑点,且她答应孟极,若是有缘,帮它寻找那位曾经的公主。如今她已回修真界, 自然该将孟极接回身边才是。何况, 带走孟极的张也宁……

唔。

她似乎有必要与那位长阳观的首席弟子建立些感情。与他联络, 既是人间同行一段后的客套, 也是有益无害的一件事。

姜采生性豁达,张也宁不联络她, 她向他问声好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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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友, 展信佳。自别后, 已有十年零五十二天未见道友, 甚为想念。赵道友历练回归后,身体可曾休养好?吾心甚愧,又思及孟极……”

姜采歪身靠在窗边,桌案上扔着一本摊开的《封妖榜》。

她一手提壶喝酒, 一手在虚空比划。虚空中墨色字迹闪灭,之后再由纸鹤载送,便是一封书信成了。

姜采盯着“五十二天”几个字,蹙眉想了想。她长指一勾,将“五十二天”改成了“五十三天”。

待纸鹤载着写好的信,扑棱着翅膀飞走,姜采伏在窗口,依然满心不解。自她与他写信,每日一封,也写了三十封。他却一封都没回过。

她纳闷:“张也宁是那般小气的人?”

只因她在人间时杀了同为历练的赵长陵,张也宁便这么不高兴,连信都不回她一封?

虽然在人间历练中,姜采也看出自己和张也宁没什么默契,然而……他已是一个只差一步就能成仙的人,度量这般小?

抑或是他与赵长陵兄弟情深,为赵长陵鸣不平?

这……在人间时,她也没看出来张也宁那样冷心冷肺的人,对赵长陵有多在乎。

自然,随着姜采回归修真界,她被蒙蔽的记忆都已恢复,也知道了自己这个历练的缘由——

她为渡“无悔情劫”而去人间,谢春山又算出她的情劫与长阳观有关。彼时恰好赵长陵一样要去历练,两家长辈就搭了这么一座桥,希冀姜采的无悔情劫能应在赵长陵身上。

三大劫中,属“无悔情劫”虚无缥缈。

张也宁苦寻百年都过不了的劫,若是姜采先他一步而过,剑元宫便能压长阳观一头了。毕竟长阳观因真仙坐镇而成为四大仙门之首,其他两家也罢,剑元宫是不太服气的。

可惜姜采的情劫……哪怕有雨归东拉西扯的协助,依然没有开启。

为此,剑元宫长辈发愁,姜采自己倒是无所谓。

她重生而来,对所谓成仙机缘,早不如前世那么看重了。她有自己的执念,那执念与魔域有关,还要等一段日子。

想到这些前尘过往,姜采微微叹口气。她饮尽最后一口酒,又望见桌上的《封妖榜》,不禁闭目,陷入深思。

在前世同样的这段历练中,因为姜采被彻底封了修真界的记忆,从而没有发现《封妖榜》这本书;但是此世姜采带着前世记忆重生到同样的历练中,历练走向稍微不同的同时,她发现了《封妖榜》这本书。

人间怎么会存在这种书?这书是谁给的,抑或是一直就存在于人间?

用活埋人为祭这种残忍手法来封妖,是真实能做到的,还是只是一道假的术法?

若是假的术法,是谁在引人堕魔;若是真的术法,仙家可以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唔,看来她虽在人间杀死了赵长陵那道历练身份,但回了修真界,为了解答这个难题,她少不得要再去找赵长陵问清楚才是。

姜采闭着的眼皮上,睫毛轻轻颤抖。她心叹麻烦啊,没想到一本书,可能藏着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伏在窗边闭目假寐,思量着日后怎么打听此书有关的消息。虽假寐,她的神智仍是清明的,阅尽整片青云宫的大小琐事。

殿门“吱呀”打开,女郎轻而弱的脚步声在殿中行走,空寂寂的。

姜采所住的宫殿没有什么繁琐器具,那女郎进来后,停了会儿,将一件外衫披在了姜采身上。女郎又体贴地关了窗子,嘀咕:“喝了酒还吹风,师姐也太不讲究了。”

这声音,是雨归的。

姜采不置可否,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关心师姐,一定要让师姐本人听到。

自她回归剑元宫,雨归便跟前跟后,绞尽脑汁想留在她身边伺候。

雨归此女,生平……也很可怜。

雨归原来是芳来岛的女修,要被人送去做炉鼎时,她逃了出来。之后,她被剑元宫的大弟子谢春山所救。

可惜到了剑元宫,雨归因体质已坏,她不适合习剑元宫的法术。她入不了剑元宫的门,成不了名正言顺的弟子,只能做着侍女一样的活计,四处讨好人。

姜采心知雨归待自己殷勤的原因,出于怜悯与观察,她并未拒绝,才让雨归能在青云宫自由出入。

姜采回忆前世,模糊记得这般不起眼的小女子因容色惊人,很快嫁人,又很快死了……一道带着雀跃与好奇的少年音从殿门口传来:“雨归姐姐,姜师姐在疗伤么?”

雨归轻轻“嘘”一声:“师姐喝醉了,我们出去说话,别打扰她。”

那少年虽不情愿,仍被雨归强行拉了出去。

然而过了一会儿,离姜采近的窗子被风轻轻吹开,姜采感觉到殿中多了一道气息。

那多了的气息在殿中走来走去,一会儿搬个花瓶,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她手边的酒壶拿走,再一会儿,又巴巴地端出琼脂清水来……

最后,那人跪在她面前,小心翻开她衣袖,查看她身上的伤。

姜采心里叹:这些师弟师妹们,殷勤起来要人命。

她手撑着腮,徐徐睁开眼,正好与俯身的贺兰图面对面。

贺兰图一愣,眼尾的花瓣妖纹在日光下粲然一闪,颇有艳色。他对上姜采的目光后,站起来往后退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这小妖怪在剑元宫混了好些日子,如今学了不伦不类的执手礼,向师姐问好:

“师姐,我是听说你喝醉了,来照顾你的。师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既不要侍女也不要小厮,打理起来,难免粗心。”

姜采将袖子放下,慢悠悠地挡住自己手与臂上被魔气所侵后的伤,也挡住贺兰图好奇的目光。

她哼一声,揶揄道:“我不粗心,谁给你机会进殿来呢?”

贺兰图脸刷地一红。

他垂下眼,偷偷抬眼皮观察坐在窗下的女郎。

他见日光徐而暖地倾泻而入,姜采伸个懒腰,长腰一展,如雪压松,如弓拉满。

姜采穿蓝白相间的道袍,长丝绦委地,她随意地屈膝而坐,倚着身后墙面。她仰头,眉心额饰银光轻晃,她吹口气弹开面上的发丝,微微转转脸,那一头微乱的浓黑发丝便托住了那把窄腰。

姜采手敲几案:“看什么?”

贺兰图连忙收回目光,羞愧自己道心不够坚定。他本就忐忑,怕是因为自己是妖,剑元宫才不收他当徒弟。趁此机会,看师姐心情尚好,贺兰图便主动问:

“姜师姐,我能不能参加剑元宫明年的入门小比啊?”

他红着脸:“我想和姜师姐当真正的同门。”

姜采手撑在膝盖上,托腮观察他。

她问:“为什么非要是剑元宫呢?”

贺兰图以为她这是拒绝,着急了:“因为我到修真界,见到的第一个大门派,就是剑元宫啊。因为师姐很厉害啊!我这些天也听说了,师姐在整个修真界都非常厉害,是被看好的有成仙希望的天才……

“虽、虽然剑元宫没有收过妖当弟子,但是雨归姑娘不也在嘛。”

姜采瞥去:“嗯?”

贺兰图打个哆嗦,气势弱了:“我能看出来,雨归姑娘原来是只小蝴蝶。”

姜采淡声:“雨归不算剑元宫的弟子,她原来是被大师兄捡回来的。”

贺兰图一愣一愣的,失落地“哦”一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下来。

姜采也不开口,她一手指缠着自己一绺发丝,另一手在面前小几上的纸张上轻轻划拉几下。那纸应声裁成几段,被她在小几上轻轻一拍,几片纸悬在了半空中。

贺兰图悄悄看,见悬挂在姜采面前的几片纸上,写着修真界“四道一佛”的名字——

长阳观,天下道学的圣地;

剑元宫,剑修的圣地;

芳来岛,妖修、女修的圣地;

巫家,幻术的圣地;

三河川,佛修的圣地。

姜采望着这几个去处,微微出神,想着贺兰图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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