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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道:“我不懂。三千念本来不就有溯前世的作用吗?”

阿罗大师解释:“姜姑娘以为,世人为何从不知‘三天’的存在?一是因世间只有永秋君一人为仙,若他不说,世人便不知‘三天’存在。二是修士修行易生妄念,若知前方有一坎,极大可能通不过;若是不知,反而容易通过。幸好当日进入三千念的修士只是听贫僧讲本源,并未亲见。只有姜姑娘和张道友亲见了另一天。贫僧当日开讲,也是为了平复二者的心魔,希望早早化解,不留妄念。”

阿罗大师道:“寻常人也许还好,但是张道友修为已经逼近成仙,他见到另一天,心中所生杂念,便会影响他的成仙。贫僧后来又听说,张道友为姑娘炼化蒲涞海,和姑娘一起去无极之弃……贫僧便心生忧虑,恐怕张道友心魔已生,在成仙机缘到时若都不能化解,那便难了。”

姜采大脑轰地一下空白。

她喃喃自语:“是因为我执意在‘三千念’中乱走,我要溯前世,他来找我,才看到另一天的。他的杂念,若真的生出了,那就是我引起的。”

阿罗大师温声:“一切皆是巧合,姑娘不必自责。”

姜采摇头。

她脑中混乱,想到了很多事情。她脑中第一浮现的,是当日北荒之渊上,她醒来时,张也宁看她的那一眼。那一眼很奇怪,不像情深,不像动容。

他平平静静地看着她,用很复杂很古怪的态度观察她……姜采喃喃自语:“他当时就知道自己生了心魔?”

所以他才问“如果我不想成仙呢”。

她以为他说的是他不想断情,但也许他说的是他的状态很难成就真仙。他与她说前世,说前世张也宁如何救她,如何在背后看着她。她当时觉得这些尽是猜测,尽是他安慰她,现在想来、现在想来……

他和前世的张也宁,纠葛其实已经很深了吧?

姜采蓦地手撑在案上,目露慌乱。她紧绷无比地倾身,碰翻桌上的茶盏,弄湿了一袖子。她颤声问:

“大师,若是他一直能够梦到另一天发生的事,是不是也不好?”

阿罗大师惊讶,然后回答:“想来应该是不好的。心中杂念丛生,无法断绝,无法释怀,才会一直试图与另一天的自己联系。但是……贫僧很好奇,另一天中,张道友是已经成了真仙吗?不然他何以能够与此天联系?”

姜采低着头,没有再回答阿罗。

她勉强说了几句话,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她抱歉地告辞,跌跌撞撞地离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大脑一派混乱……

明明春日到了,她心里却浮了一重雪,清薄孤寂。

她趔趄间被雪覆盖的石头绊倒,跌坐在雪水消融中,半天爬不起来。她用手盖住眼,挡住眼中水光。面容是紧绷的,泪水是不肯掉的,然而肩膀已经颤抖——

他若生心魔。

他的心魔必是她。

是她阻他大道,对么?

她重生一世,难道就是来阻他大道的?她的自私,其实妨碍到了他的成仙路?可他为何不说?为何从来不说他有心魔?她每次笑着说希望他成仙时,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开始后悔,她也许不该帮他渡情劫,不该总对他动手动脚。她因自己的自私而与他结为未婚夫妻……永秋君当日想杀她,一切皆有缘故。

雪地中,姜采搂着肩,咬牙颤抖:“张也宁……张也宁!”

——她要拿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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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蒲涞海边,一素衣青年背着竹篓,立在船头,风采翩翩。虽然衣着普通,但他相貌俊俏讨喜,让海边打鱼的人看了又看。忽然间,船被一个风浪卷翻,青年跟着船翻下去,渔夫们愕然着急。

一会儿,再一道波浪卷过海滩,一身湿漉的白衣青年拖沓着爬上岸,睫毛沾水,面若桃花,狼狈也有狼狈的美法。他好不容易上了岸,气急败坏地振振衣上的水,再甩甩脸上的湿发,只一瞬间,岸边的红脸姑娘们多了一倍。

渔夫们睁大眼,一身水的青年望过去,弯眼一笑,热情无比:

“几位,要算卦么?”

几人当即“嗤”一声,三三两两地散开:“又是一个想求仙问道的狂徒。恐怕是想渡过这海去找修真界,又被打回来了。”

有渔女小声:“公子这么英俊,想成仙,想长生不老也是正常的……”

她话没说完,男声在就耳边笑嘻嘻响起:“姑娘这可说错了,我可不是求长生不老的。人间这么热闹,逍遥活过就罢,想什么长生呢?长生不老未必是福气。”

他自来熟地介绍:“我叫谢春山。刚从海那边过来的。”

渔女脸红,渔夫嘲笑:“你还能是从修真界来的?别开玩笑了,修士都是天上飞来飞去的,谁像你这么狼狈?”

谢春山黑眸微弯,笑了笑,并不辩驳。蒲涞海是连修士也没办法的海,他不想浪费灵力在天上飞,搭个船嘛,船翻了也没办法。他在心里慨叹,若是百叶在就好了,他的万能侍女,必然不会让船翻的……

他和渔夫们聊天,渔夫们觉得他为人亲切,便也渐渐放下戒心。

黄昏红霞铺天,谢春山和他们一路走,东拉西扯半天,才说了自己的目的:“其实我呢,是来找一些传说的。听闻啊,修真界其实起源是人间。修真界的好多英雄人物,早期都是从人间走出来的。”

渔夫们心想这人是真的想成仙想的脑子糊涂了。

他们道:“别乱扯了!人间根本成不了仙,没法修行的。你要不要去看看脑子?”

谢春山笑眯眯:“无妨无妨。我就是来找传说的嘛——我想找一个叫‘傲明君’的古人。他其实原本住在一个岛上,但那个岛被一个女人带走了,找不到了。我翻阅古籍的时候,发现自古活下来的三个人,只有傲明君一点记载都没有。

“现在什么神魔大战开启在即,我总觉得人间会有一些记载。也许弄清楚这些,就能克制魔子也说不定?”

他心里哀嚎,想本来在织梦术中,他在芳来岛应该可以看一看傲明君那个神像,找一找傲明君的记载。但是他在那个梦里死的太早了,大战还没开始他就被困在了黑暗中……

前两天,他去巫家想找巫子清,请巫子清开启织梦术,回溯芳来岛之事,他还是对傲明君这个唯一没有记载的人很有兴趣。但是巫家拒绝了他,说家主疗伤,少主准备成婚不会开启织梦术……谢春山没办法,只好来人间碰碰机会。

人间其实是修真界的起源,这里说不定真的能找到些传说。

而渔夫们只摇头:“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谢春山大笑:“无妨,无妨。咱们慢慢说,边走边说……”

他意态潇洒风流,端的是让人喜爱。谢春山和渔夫们拐过角落时,蓦地回头看向身后那片蒲涞海。那里一道气息瞬间消失,他眯了眯眼,有些无奈——

百叶。

哎,那姑娘。

估计又在偷偷摸摸地跟踪他,保护他了。

谢春山用扇挑下巴,开玩笑:“我也不见得那么弱吧?”

他好歹也是剑元宫大师兄啊。虽然百叶是活了万年的魔北王让他很吃惊,但他真不觉得自己就需要百叶保护啊……保护他又不肯见他,真是……

他顺手抓了一把龟壳,为百叶算了一卦。他算出她有死劫,心里长叹,更加头疼。

死劫死劫,又是死劫。这姑娘的命格实在是差……自从他认识她,他给她算的卦不是大凶,就是死劫。

为了化解,他只好如往常那般赶紧寻地方闭关,将自己的生机渡给她一些……希望这一次也可以平安化解她的大凶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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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叶回到魔域,在自己的宫殿中,冷不丁看到百无聊赖的魔子于说,还有于说身边的龙女辛追。

那二女似乎吵了架,辛追自从从无极之弃回来后,面色苍白神色一直不好,此时她冷冷地不说话,于说则趴在王座上,懒洋洋地玩着几根木签,摇着龟壳。

看到于说手中抓着的龟壳,百叶眼神一顿,面无表情地别开了眼,请安:“尊主。”

于说慵懒:“去哪里了?”

百叶道:“去人间追杀修士。”

于说嗤笑:“我没让你去,你自作主张?”

百叶正要辩解,忽然对上辛追望过来的忧虑目光。她心中登如雪亮,知道自己恐怕瞒不住于说。果真,下一瞬,沉重术法打来,她刹那间跌撞在地,被术法捆住,全身如针扎般痛,又被撞得头破血流。

百叶咬唇忍耐。

辛追道:“够了!”

于说放开手,百叶趴伏在地上喘气,气息微弱。于说叹道:“不说实话吗?”

百叶手撑着地,手指蜷缩,虚弱道:“我只是、只是去看望一个朋友……我没有向修真界告密,我没有做修真界的细作,没有害你!”

她抬头睁眼,隔着面具,亮极的眼睛直盯着于说,坚定自己说法的信服度。她全身却紧绷,警惕地看着于说,神识完全防备。她怕于说强行查看她的神识,怕于说要害谢春山。

于说盯她片刻,微微一笑。她将手中龟壳往下一抛,便是一卦算成。

于说笑吟吟:“原来是为了一个男人。小妹有喜欢的人了啊,恭喜恭喜。”

百叶开始挣扎,她从地上爬起,尖锐道:“你不要伤他!你若是杀了他,我必与你拼命,绝不放过你!”

于说眼中的笑冷下。

她幽声:“我为何要杀他?你以为我是谁?喜欢拆散情侣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百叶一怔,周身肌肉放松下来。她垂下眼,心想是的,是她想岔了,于说对这些事从来无所谓……

但是于说手撑着额,笑吟吟:“我呀,就喜欢看戏。卦上显示,妹妹你和这个人牵扯颇深。他为你死,你为他亡……嘻嘻,我就喜欢看这种戏码。魔女和正道修士之间的爱恨情仇,我不拆散你们,自有人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