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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越是心沉,越要自己放松。她开玩笑:“要是百叶公主的心愿是留在这个时代永远不梦醒,那我们的处境就糟糕了。就只能杀她了……我师兄得跟我拼命。”

重明道:“我帮你杀?”

姜采:“我开玩笑你听不出来吗?我岂会那般滥杀无辜?”

重明一怔,赌气:“你一个魔女,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

姜采莞尔,她向后退开两步,离开重明的怀抱。她偏头向玉无涯的方向看去,心中生怅:“我只是担心我师父在现实中会遭遇不测……”

现实中,玉无涯已经很虚弱了。

若是永秋君以旧情引诱,师父……该多伤心。

重明抿唇:“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顺着姜采的思绪,目光看向尚且年少的玉无涯。那三月桃花一般的少女正值人生最粲然的岁月,她的快活,能维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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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无涯站在河边,烟蓝色裙衫微微飞扬,让她如同清透海水般。她盯着树下两位殿下半晌,又看看另一边凑在一起的姜采二人、百叶公主二人、还有一个人玩耍得很高兴的鲛人追。

玉无涯咬一下唇,走回两位殿下身边,欲言又止。

太子背对着她,握着树枝的手在一瞬间停住:“玉姑娘又怎么了?”

玉无涯目有忧色,在他全身扫一眼,扫得他当即身子僵硬,全身发麻。玉无涯柔声:“殿下,您身体不好,不要吹风太久。您要与公主殿下商量这些,回去府邸也许更好。”

云升公主挑一下眉。

她眼看她那总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弟弟,在一刹那间好像生出些恼意,苍白面容激起些绯红。

太子棠华忍受不了一般:“聒噪。”

玉无涯道:“我也是玉家子女,我一家都曾经是殿下旧部,关心殿下身体,殿下何以不领情?无极之弃……”

云升公主仰头笑起来,揶揄看向自己弟弟。棠华扭过脸,面色更僵,却一时间没有办法。

忽然,几人听到鲛人追清脆的惊呼:“咦,这支笔居然成精了哎。我第一次看到一支笔是妖怪的……让我看看。”

阿追一手抓住了一支笔,旁边书生敢怒不敢言,被她气得涨红脸:“放开,放开!这是我的画笔!云升公主殿下不是说妖能够自由出入无极之弃么,你凭什么拿走我的笔?你还回来!”

阿追实力不弱。她不耐烦地看眼那个修士出身的书生,闲闲道:“我只是看一眼,好奇嘛。”

阿追的无故生事,让其他男女全都不同程度地转移了注意力,向她看来。两位殿下和玉无涯一同走过来,姜采和重明破开结界走来,谢春山和百叶公主也从后看阿追抓着的笔。

被这么多人围住,那书生吓破了胆,却还强撑:“云升公主说无极之弃可以有妖的!”

谢春山好奇:“这支笔,是你自己养的?”

阿追手里抓着一只狼毫,那狼毫拼命想躲开书生的手,在半空中乱跳。但这支笔刚刚妖化,哪里是阿追的对手。阿追觉得新奇,玩的不亦乐乎,把那支笔折腾得精疲力尽,最后干脆“装死”,笔的主人,那书生,却气白了脸。

书生抬起脸怒视众人,一只眼睛乌黑,一只眼睛金灿。

重明和谢春山同时一怔。

姜采察觉,低声:“怎么?”

重明对不确定的事不发表意见,只是沉默。谢春山的传音入密则轻松无比地告知姜采:“我们好像遇到……巫家的祖先了?”

姜采振奋:“织梦术!”

“一只狼毫开旧梦,一双异瞳观万象。”

若是在梦境遇到巫家人的祖先,那他们能否有办法破梦了?

谢春山、姜采、重明三人,堵住了那书生的路。

谢春山:“你是否姓巫?”

书生诧异:“你们认识我?”

几人目光闪烁,谢春山有些高兴。谢春山追问:“那你是否幻术很厉害?”

书生:“啊?”

谢春山一怔,问:“织梦术你会吗?”

书生:“那是什么?”

谢春山:“……”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的笔不是用来织梦的吗?”

书生:“我的笔是用来画画的啊……等等,你说幻术……唔,我笔下所画的东西能够化出真形,就是你说的幻术,织梦术吧?”

谢春山、重明、姜采沉默。

糟了。

他们遇到的是最初版的巫家祖先。

是一个连幻术都没学会的巫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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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姓巫的书生没有察觉到几人的失落,反而很感激几人的提点:“你们解决了我修行一个方向难题……为了报答几位,我给你们作画吧。我的画栩栩如生,名声可大了!前些年,有太子随从让我进宫给太子画画,我都不去。哼,什么太子,就会仗着身份压人。

“我的画,只给自己画!”

太子棠华缓缓抬眼,看他一眼。

这书生浑然不觉,还说得兴奋。

云升公主则目光闪烁,没弄懂姜采他们为何一瞬间情绪低落。这位公主殿下把惹祸的阿追带到身边,让不情不愿的阿追把笔还给人家书生。阿追噘着嘴不高兴,云升公主洒然一挥手:

“你是要给我们几位作画吗?画的不好,我可不要啊。”

谢春山忽然笑起来:“那我太幸运了。”

——竟能让巫家人的祖先为他作画,何德何能。后世中,谁能让巫家人动画笔,巫家人不得喷死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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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经历十足稀奇。

他们找到了初始版的巫书生,虽然没什么用,却能让大名鼎鼎的巫家人为他们铺开画纸。

年轻男女们在树下,或站或坐,或两两相依偎,或侧着头和一个人说话。有的人在噘嘴不高兴,有的人摆着少女娇羞之态偷看喜欢的人,有人温柔如水,有人沉静似海。

姜采坐在树下,重明立在她身侧。她侧头和坐在自己身旁的云升公主说话,云升公主旁边是那位太子棠华。风吹过,树上叶子簌簌飘落,发带衣带随之飞扬,灯火重重之光,照在他们身上。

云升公主小声哄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不要不高兴了,一会儿给你买好玩的。”

阿追:“什么好玩的?”

玉无涯轻声:“殿下,我坐在旁边,您不困扰吧?”

太子:“我为何困扰?”

玉无涯:“您坐的这么僵……”

百叶:“回去后,我把你调来当侍卫好不好?”

谢春山笑:“咦,说的是我吗?”

小公主涨红脸的时候,重明俯身对旁边女子说:“姜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走呢?”

巫书生笔下如飞,将树下男女跃然画入宣纸中。青春昂然,春意无忧,皓月高悬,灯火如龙,星星点点光华之下,正是年轻男女们一生中少有的轻快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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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和重明与其他人告别而离去。离去前,两人在巫书生身上留了法术。

姜采想着如何引导那书生走上幻术之路,她承认她在死马当活马医,但扶疏国的修士们都比后世厉害,若这个巫家祖先能够帮他们破开梦境离开梦境,不就省得他们折腾了吗?

姜采边慢悠悠走路,边消化着今晚的得失,沉思着日后该如何行动。

重明从后拽了拽她衣袖,她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

姜采随意:“重明,怎么了?我们不是要回去北荒之渊吗?”

重明支吾一下,道:“……你真的想回去吗?”

姜采:“怎么?”

重明:“我本尊……冷冰冰的啊,一点情趣也没有,你真的想在今夜见到他吗?”

姜采的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她不再想“灭神榜”“破梦”那些事,她微笑着对重明的行径表示疑惑。

重明再一次地重申:“我希望你今晚很快乐,像别的姑娘一样。”

姜采:“你觉得我和张也宁在一起,不会快乐?”

这般显而易见的答案,让重明认真点一下头。他点了头后想到她看不见,快速回答:“是的。”

姜采便摸鼻子,笑而不语了。

她突然感觉到周身空气流速有了变化,有生灵气息围绕着二人,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她无法完全感应到,神识被这么多的生灵之气弄乱。她表情空住,有些迷惘。

重明害羞问:“姜姐姐,我把眼睛借给你吧?”

姜采:“怎么了?”

重明认真说:“我在我们周围放了灵月虫,明亮闪烁,非常好看。像人间萤火虫一样,但和萤火虫不一样。这是我独自一人会驱使的法术。”

星星点点的流光环绕,在他眼睛中,那些灵月虫飞向姜采,迫不及待。只要在月下,他便能驱使这些灵月虫去追逐姜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