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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被她噎住。

他是真的第一次遇到这种锲而不舍、脸皮极厚、又言笑晏晏的女郎。无论他拒绝多少次,赵灵妃都不以为然,理由是反正他还没成亲,她跟他做朋友也行。

然而她那架势,岂是要做朋友的样子?

她巴不得立刻绑了他成亲吧。

言尚道:“娘子你这般行事,不怕郎君厌烦你么?”

赵灵妃奇怪道:“可是你脾气这般好,我又没有得罪你,你怎么会厌烦我?”

她骑在马上,伏身,忧心问:“你厌烦我么?”

言尚一怔,侧过头看她一眼。这般英姿飒爽、性情极好的娘子,其实是很难让人讨厌的。因为赵灵妃把握着那个度,既不会逼得太紧让言尚不适,又不会远离让言尚忘记她。

言尚低声:“我并不厌烦娘子,但我也没有喜爱娘子。我实在……实在是无心此事,娘子你如何才肯放弃?”

赵灵妃道:“大路朝天,你我不过同行一路。你走你的路,我骑我的马,你不必管我就是。”

言尚:“这世间有许多男儿极为优秀,我可向娘子介绍……”

赵灵妃答:“可我只觉得你好。”

她若有所思:“原本我只觉得你长得好看,是绣花枕头。但和你认识了这般久,我发现你脾气也好,气度也好,还朋友众多,谁和你见面你都认识……我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你也许比我看到的更好。

“我又不是傻子。我见你这般好,心里喜爱得要紧,如何舍得放弃呢?”

言尚无言。

这……真是太为难他了。

他真是怕了赵灵妃了,然而他无法对一个仅仅只是爱慕他的女郎口出恶言……言尚只能想其他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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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四月八日,佛诞节。

佛骨从天竺运到了长安,诸王亲到安福楼恭迎佛骨。坊市间、古寺中,各个喧哗热闹,百姓围观。

长安人士用缯彩做成龙马云凤的模样,用纸竹扎出僧佛鬼神的模样。声势浩大,幡花幢盖,罗列二十余里,人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

这只是在长安大街上,佛骨会在长安各寺间轮流,在今日公然让百姓们参拜。为了迎接佛骨,长安各寺垒砌了万余座香刹,古刹下,僧徒梵诵,士女瞻礼。

肃穆庄严。

为一大乐事。

言尚邀请暮晚摇一起看佛骨入寺时,便问过公主府上的仆从,得知暮晚摇在长安的时候,每年都是去大魏最为出名、规模最大的大慈安寺。

暮晚摇在大慈安寺有供养佛灯,她只要在长安,几乎每年都会去看她供养的佛灯,增添香火。

想来丹阳公主如今回了长安,她在佛诞日这一天,定是要去大慈安寺的。

言尚早早便去了大慈安寺,等候公主。佛寺今日喧哗热闹,人声聒沸,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在今日让人腾出地方,怕百姓冒犯王侯。所以暮晚摇今日,很大的可能,是便装出行。

言尚观察着人群中的女郎。

想暮晚摇明耀如明珠,她即使着便装在人群中,他定业能一眼看得出。

言尚就这样看了一上午……看得眼睛都酸痛了,也没有看到暮晚摇。

言尚微怔,以为暮晚摇忘了与他的约定。毕竟他只是送了请帖,她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他以为她会来,完全是按照她平时的脾气判断的。她不否认,就应该是答应的意思。

然而,若是她今日有事,不来呢?

言尚心中不知是焦虑还是失落,他下午时又多等了一个时辰,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让他心脏砰砰,快要跳出胸膛。

言尚逆着人流,急匆匆赶回自己借住的永寿寺,重复自己在大慈安寺找人的过程。而这一次,他看到一尊香刹下,女郎与其他人一般双手合十,仰望高僧,静静地聆听大师的教诲。

她立于人群,穿绯红石榴裙,亭亭玉立,身形袅娜。没有平日那般富丽堂皇的明艳,今日她的妆容朴素,倒像是哪家偷跑出来玩耍的小家碧玉。

她身后只跟随着三四个侍女和卫士。

言尚看得怔忡,心中百感交集,血液滚烫。

他以为她那般任性,从来只管她自己,她今日要去,也会去大慈安寺;没想到她会来永寿寺这样的小寺。

而且他说不定已经让她等了一上午,她却仍在寺中,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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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正不耐烦地听着那高僧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有人从后戳了下她的肩。

她以为又是哪个对佛教虔诚的寻常百姓挤进了人群,她懒得理这些百姓,就往旁边挪了挪,给身后人让出位置。

没想到肩膀又被戳了下。

暮晚摇抿唇,再次让。

肩膀再次被戳。

暮晚摇:“……”

身后这人是有多胖?她都让出这么多位子了,怎么还戳她?

暮晚摇才不会好脾气的,她让了两次后就烦了,凶神恶煞地回头,挑眉就要和人吵架。但是她一回头,便看到了言尚。

他面如冠玉,气质澹泊,对着她一张臭脸都还保持着唇角的笑。

而再往后看,果然是春华等人让出了位置,让言二郎过来了。

因高僧在宣讲佛音,下方人说话听不清。暮晚摇张了口,言尚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言尚低头:“什么?”

暮晚摇向他翘下巴,示意他贴耳过来。

言尚附耳低头,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膜,有些脆,又有些媚。

而她语调嘲讽:“我是说,咱们冰清玉洁、冷酷无情的言二郎终于姗姗来迟了啊。”

言尚耳朵一烫。

向后退了一步。

暮晚摇一把抓住他手腕,不让他走,她板着脸,看着有些不高兴。

言尚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无奈,勉强地凑近她耳边,低声:“这里人太多、说话声听不见,换个地方吧。”

他的气息拂在耳珠上。

暮晚摇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耳朵红透,瞬间明白刚才她和言尚说话,言尚为什么躲开了。

气息喷在异性的耳上,确实很……暧昧。

暮晚摇撩眼皮看言尚。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然后隔着衣袖,他反过手来,轻轻抓着她手腕,带她往外面走。春华等人要跟上,暮晚摇回头瞪他们一眼,侍从们便停步看天,继续聆听佛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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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行于永寿寺后院的竹林中。

这里总算没人,而一进了竹林,言尚就说声抱歉,放开了握住暮晚摇手腕的手。

暮晚摇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沉默地走路。

自那夜后,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见面,就不禁想起那晚上的事……如果言尚当时没躲,他们就成事了。

而即使他躲了,现在……还是很尴尬。

暮晚摇咳嗽一声,打断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你这一个月在忙些什么?”

言尚垂目低声:“我与巨源相商,一同考博学宏词科,到今年十月便会有结果。接下来数月,我都会忙于此事。”

暮晚摇干干道:“哦。”

然后又没话了。

慢慢的,暮晚摇却又有些生气,气他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要自己想话说么?凭什么要她想话?她哪来的话?她都一个月没见他了,哪来的事情和他说?

她又不了解他!

气愤之下,暮晚摇当即快走,将言尚甩在了身后。

言尚惊愕,只一刹那,就见刚才还与他勉强算并肩的公主,一骑绝尘般快步走了。

言尚只好追上:“殿下、殿下……殿下!”

他不得不再次伸手握住了她手腕,让她停住了步。她抿着唇看来,满脸写着不痛快。言尚与她望一眼,低声叹:“是我不好,我不说话,让殿下尴尬了。”

暮晚摇挣开他握手腕的手,侧过脸看竹叶:“……你知道就好!”

她冷冰冰:“我看你忙得很,你今日找我不会就是看什么佛骨吧?有事就快说,我还有其他事,没空与你耽误时间。”

言尚从怀中取出一本折子,递给她。暮晚摇疑惑地接过,翻开两页,眼皮轻轻跳了跳。

这是一本人名册子。

不只有人名,还有生平记事,出身哪里……格外详细。

言尚说:“我在弘文馆认识了些士人,发现这世间有些士人,其实并不是想站队。他们愿意投靠人,但也不愿一辈子绑在一艘船上。我听巨源说,如韦家这样的大世家,更是从不站队的。再加上金陵李氏的教训,韦家求的便是长存,而不是显贵。所以韦家应该不会依附任何一个皇子,顶多是会分出一些人,到处帮些忙。”

暮晚摇若有所思。

言尚看她,突然道:“殿下了解巨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