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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要让人觉得他早就同意了,逼迫全到摇摇一人身上。

杨嗣垂下眼,因思量而静默下来。

赵灵妃急道:“你不着急,可是你阿父阿母好着急,整日到我家说。他们对太子都有些不满,觉得是太子逼着你非要娶丹阳公主,耽误了你的婚事。旁人家郎君像你这么大,早应该开始说亲了。”

杨嗣漫不经心:“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和摇摇有什么关系。”

他眯眸,起身站到窗前,透过层层云翳,望向遥远天边。

他抱臂而战,声音淡淡:“太子召不召我回长安,此时我都是不会成亲的。如果我现在不在长安,我应当在漠北、在陇西、在边关……我应当夜宿星河,日倚高山。我应当和将士们出生入死,应当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他眺望着远方,虚虚的,如同眺望着长安以外的地方,眺望着那些马革裹尸、千军万马……那些让他血液沸腾,让他充满动力。

赵灵妃望着他颀长巍峨的背影,怔怔出神。他挺拔如剑,那剑却被铁索锁住,不敢出鞘。

她觉得自己的表哥是雄鹰一样的人物,这样的雄鹰,本应高高飞在天上,飞出长安。然而现实中,杨嗣被禁锢在长安,被困在这里。

他无法施展自己的一腔抱负,无法丢下长安不管……

有朝一日……但愿有朝一日……

杨嗣回头看向赵灵妃,他目光明亮,肆意无畏。

在这一瞬间,与他沉静的目光对视,赵灵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理解他,有些可惜他被困在这里。

赵灵妃不想露出小女儿的同情神态,因为她有什么资格同情她表哥呢?

哪怕他现在被套上枷锁,被困守长安……但总有一日,表哥会冲出这里,会走向他真正想去的舞台啊。

赵灵妃目中波光转转,她笑眯眯道:“我从来没有出过长安,没有去过陇西漠北,没有去过边关,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战场和将士。希望有一日,我有机会跟随表哥出去见识一番。我也想见到表哥看到过的那些!”

杨嗣不屑:“你?你还是先忙着嫁人吧。等你嫁人后,你更不可能跟我去见识了。”

赵灵妃瞪他:“那你就努力在我嫁人之前,能够出长安啊。太子那般宠你,只要长安局势稍微稳一些,他就会放你走的啊。或者你跟他多求两句,他又舍不得真的困着你不放……总之,你就不能在我嫁人前,让我看到你的风采么?”

杨嗣微愣,说:“你懂什么。”

然后他又走回来,笑着揽住赵灵妃的肩,吊儿郎当道:“那行吧。我尽量让你在嫁人前,带你出长安一趟。别你都嫁人了,还一点见识都没有,太丢人了。”

赵灵妃立刻踹他,他轻松躲避。

赵灵妃一下子跃跃欲试,追上杨嗣与他过招——她武功自然不如她表哥,但她从小也是喜欢练武的。虽然一直被表哥压着打,却还是想试试自己有没有进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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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妃和杨嗣讨论后,继续去言尚所住的巷子里,每日去蹲守言尚了。

赵灵妃很难遇到言尚,因言尚为了躲她早出晚归。毕竟晚上坊街关闭,赵灵妃要想回家,就不能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

如此也罢。

可怜的是赵灵妃难遇到言尚,却经常能遇上出府回府的暮晚摇。

暮晚摇大部分时候骑马,身后跟随着众多男女骑士。这位公主永是风流妩媚的样子,描金穿银,十分惹人眼球。

然而暮晚摇每次看到赵灵妃,脸都瞬间沉下,刀子一样的眼神剜她。

赵灵妃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暮晚摇。不过她谨记自己表哥的吩咐,不主动招惹暮晚摇,每次见面,都乖乖地带笑打招呼。

于是就看着暮晚摇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却偏偏没有找到理由跟赵灵妃发火。

赵灵妃庆幸,想果然还是表哥了解这位公主啊。

暮晚摇看到赵灵妃就生气,偏偏没有理由,她气得不行,把自己都折腾地上了火,嘴里起了泡泡。

而如此一来,就更加生气。

这般生气下,在府上的宴席上,暮晚摇看到言尚时,都愣了一下,睁圆了眼睛。

没想到他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因这次宴席请的是户部侍郎等朝廷命官,暮晚摇前两日是想着让言尚和自己手下的人打好关系,大家互相认认脸,知道是自己人,互相给个方便。

但是她邀请言尚的时候,赵灵妃还没出现啊!

现在赵灵妃出现了……言尚他怎么有脸来她的宴席上?

言尚看暮晚摇出现时,郁金长裙委地,披着沙帛,何等典雅风流。他与众朝廷官员交谈时,与众人一起回头看到她,都目光不禁晃了晃。

她实在适合这种富贵华丽的美。

然而暮晚摇与其他人说话时慵懒随意,长袖善舞;转到他时,她目中喷火,恨不得吃了他。

言尚不禁莞尔。

而看到他居然有脸笑,暮晚摇更是胸口气得闷,觉得自己嘴里起的泡更疼了。

宴席一个时辰,暮晚摇全程看着言尚都很不高兴。她本来还想将这些人介绍给他认识,现在她是完全不介绍,全靠言尚自己去认识。

但是看到言尚真的凭他自己就能和那些官位高他许多的大臣交谈……暮晚摇嘴更疼了。

心想怎么这些人都这么好说话,没一个人给言尚一点难看?

难看也许是有的,然而凭着言尚的本事,暮晚摇是难欣赏到了。

筵席结束,暮晚摇迫不及待地赶人走,大臣们以为公主今日身体不适,便也不多留。

暮晚摇转身回自己的后院,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

言尚叹气:“殿下……殿下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暮晚摇在长廊中穿行,落花空廊,杨明柳暗。一重重光斜照而来,斑驳无比,被那烂烂无比的郁金长裙拖过。

暮晚摇蓦地回头,看向言尚。

她说:“今日有没有哪个娘子又来哭着喊着求嫁给你啊?”

言尚微茫。

然后霎时明了。

他目光轻轻一扬,看向她,轻声:“……殿下是在生赵五娘的气?”

暮晚摇:“你都知道人家是排行五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要不要我公主府送你大礼啊?”

说完就掉头走。

言尚现在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后,自然要跟着解释。

他跟在她身后,温声细语:“排行五有什么难知道的?见面不都得介绍一下么?况且我也没有要成亲。我不是说过这一两年,我都不会成亲么?”

暮晚摇走得脚步极快,语速也不慢:“那时候说的是我耽误了你的婚姻,你是没办法,所以成不了亲。现在不一样了,赵五娘巴不得住在你府上,天天对你投怀送抱吧?那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娶了人家?人家娘子都主动追来了,你怎么一点主动都没有?

“难道你这个人真的只能让别人主动么?”

言尚被她噼里啪啦说的一阵头痛,听她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左边在说他赶紧成亲,他还没想明白,右边她就问他主动不主动的事了……

言尚费解万分。

他见她气成这样,当即从后拉住她手腕,让她停下来,与他好好说话。

暮晚摇被他扯得转过了身,她手腕隔着袖子被他拽住,她瞪向他。

言尚看她这般,脱口而出:“你……这么气干什么?”

暮晚摇一怔。

然后立刻想起她没有立场生气。

她大恼,要甩开他的手,连解释都不想听了。幸好言尚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他不应该那么问暮晚摇,他的问题让暮晚摇无话可说。

他连忙握紧她手腕,不让她走。

他耐心解释:“我没有要与谁成亲,不管是赵五娘,还是别的谁。我若是有这心思,何必搬家呢?”

暮晚摇一呆,然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不是傻子,通常他一点,她就明白了。她不禁高声:“什么?你是说你搬出永寿寺,是为了躲赵五娘么?你根本不是想和我做邻居,根本不是想帮我,你是为了躲人?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她?”

言尚也呆了。

他说:“是这个话没错……但是殿下说出来的意思,大约不是我的意思。”

暮晚摇:“总之,你是为了她。”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这次走得更快了,让言尚追得很疲惫,又很茫然。

他跟着她,不由加快语速:“怎么就是为了她呢?不过是躲人罢了。我这两日早出晚归,不正是为了……”

暮晚摇:“又是为了她!”

言尚:“……”

他无奈:“那我该如何?”

说话间,暮晚摇已经进了自己的屋舍,言尚跟到了门口。

侍女们面面相觑,眼看着公主发火,赶紧远远躲开,怕公主的火气扫射到自己身上。

就看那个脾气极好的言二郎扒着门,低声细语地和屋中女郎说话。

暮晚摇声音却不留情面:“你不知道怎么办是吧?我看你很高兴啊。你知不知道人家是为了什么喜欢你?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把脸毁了,人家就不追着你了!”

言尚低叹:“殿下……”

暮晚摇站在妆台前,不高兴至极,抓起铜镜下匣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簪子步摇,就往身后言尚身上砸去。

言尚错愕后退,大部分簪子在他身前两三步远的地方叮当落了地,却有一根簪子威力极猛,直接向言尚脸上砸去。言尚连忙侧身躲避,那簪子尖头锐利,划过他的脸。

暮晚摇大睁着眼,看得呆住了。

待言尚回过头,她一下子看到他脸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暮晚摇顿时慌张又着急,顾不上发怒,奔过去看他:“你、你的脸……哎哟!”

她一下子捂嘴。

被言尚抓住手臂。

言尚脸上被划出一道,渗出血珠子。他自己还没有感觉,便见暮晚摇奔了过来。然后她哎哟一声捂脸,言尚以为她用簪子把她自己划破了,连忙抓住手臂看她。

暮晚摇捂着腮,呜呜咽咽:“没什么……就是这两日上火,嘴里起了泡。你把我气得咬了嘴,现在好疼。”

言尚低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