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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神色不变,轻声:“为国效力,岂只以功绩论之?臣并非那般狭隘之人,只是觉得臣最了解臣这份折子,留在中书省作用最大。臣并不是为功绩,只要臣留在这里,功绩送给旁人也无妨。”

一相公道:“看来是喜欢中书省,想赖着不走了。”

言尚低头说惭愧。

几个相公沉着脸沉得久了,终是张相公先耐不住笑了:“行了,不逗你了。刘老头,还是你说吧。”

言尚心中本就觉得几位相公不是那般要抢他功绩的人,听到对方破了功也神色如常,只看向他老师。

刘相公说:“我们要调你去户部,为户部尚书都事。”

言尚心中微顿时,已俯身行礼,微有些出乎他意料。

户部尚书都事,是从七品上的官位。他现在的中书省主事,是从八品下的官位。这一升调,跨了一个大品阶,直接从八品跳到了七品……跨度实在好大。

看出他心中疑惑,张相公笑着为他解释:“正是你运气好,户部原来的一位尚书都事,父亲刚没了,回家守孝去了。太子听说你要去户部,就直接让你顶了那个职位,说太低的,辱没你的才能。我等只是想让你去户部,太子却给你升了一大品阶,你该谢太子才是。”

言尚却还是向几位相公道谢:“若是能去户部,中书省准备派遣出使使臣,户部准备开辟官方商路……几位相公是仍想我参与此事,才将我派去户部。我仍要谢几位相公的恩典。”

言尚心里想,太子给他跳了一个品阶,难道这就是暮晚摇说的从中出力么?这就是暮晚摇向皇帝请的官位么?可是怎么看几位相公的神色,这个官位像是他们定下来的,陛下并没有插手?

几个相公被恭维得心里舒服,都笑而不语。提拔人是不错,但如果自己提拔人的时候对方能瞬间感知到,这种感觉更好。觉得不枉费栽培他。

刘相公顿了一顿,语气正经:“唔,还没完。你的官位真正说起来,是户部尚书都事,兼殿中侍御史。”

言尚一愣,然后看一眼他老师正经得不行的神色,瞬间明白后面那个同样是从七品上的“殿中侍御史”,才是暮晚摇请的官位。言尚脸一红,因这几位相公显然都知道这是公主请的、却都在装不知道……言尚红着脸,忍着羞意再次行礼。

几位相公都装得一本正经,好像完全不知这个兼任是怎么回事。

今日就要忙完升调这些事务,言尚当天就需要去户部报道。只是出去后,他又回来,跟几位相公报告罗修的事:

“……臣派了一个乌蛮出身的人试探这位罗修,这位罗修让人去南蛮传消息,传地图。都是我大魏的……臣怀疑,大魏有官员和这位罗修勾结……”

几位相公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且很满意言尚有始有终,将这事告诉他们。若是言尚就这般走了,不说这个消息,显然也无人能怪他。毕竟他已经不算是中书省的人了。

张相公直接道:“那你继续负责查此事吧,既然你有了殿中侍御史这个官职,纠察百官就是你分内事。之后这事不用向我等禀报,查出来后,归御史台管辖。”

言尚应下,向他们拜别。之后他又和中书省的其他同僚告别,众人恭喜他升调,连续两天为他设宴相送,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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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修被大魏封了一个右卫大将军的官职,强行留在长安,哪里也去不了。罗修雇韩束行去南蛮向南蛮王送地图送消息,不想被言尚从中截断,韩束行是言尚这边的人。

站在言二郎的府中书舍内,韩束行将这些汇报完,等着言尚的下一步安排。

言尚沉吟片刻后,对韩束行友好地说:“既然罗修雇你出长安去南蛮送消息,你不如就直接趁此机会离开长安吧。之后罗修这边的事,不用你再忙了。”

罗修这边一定是有大魏官员给他传递消息,他才能得到那般详细的情报。言尚现在就是等,看那个人什么时候冒出头,再次和罗修联系。

罗修留在大魏,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那个和罗修合作过的人,一定会不安,会露出马脚。

而这些,都已经不需要韩束行了。

韩束行怔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言尚的意思,是给他自由,他可以离开长安,想去哪里去哪里。欣喜若狂的情绪先涌上,之后却是茫然不解。

韩束行:“二郎,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低下头,沉默半晌道:“我这些年,从没有自己主动去过哪里。我已经……不适应外面世界了。二郎,我武功好,你留我当个卫士吧。我不用月钱,二郎管我饭吃便好。”

言尚温和道:“我身边没有武功如你这般好的卫士用,你愿意留下,我自然欣喜。然而我不能因此耽误你。

“你只是多年被关押,失去了目标,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里。这般是不正常的。我希望你能离开长安,不拘于去哪里,四处走走,也许你会找到你真正想做的事,找到你生存的意义。韩束行,你已经不是奴,不要再将自己看成奴。

“你自去这个天地多走走。若是许多年后,你仍是没有目标,不知生活意义,再来找我也不迟。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对旧人弃之不管的。”

韩束行怔怔看他半晌,终是点了头。他并不明白很多道理,只是觉得言二郎说话很好听,每次都能说到他心里去。这种说话技巧他不理解,但言尚的推心置腹,仍让他心中生暖。

韩束行跪下,向言尚郑重行了一个大魏人的礼数,才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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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韩束行的事,言尚继续在书舍办公。他琢磨着自己的行程,却又心神不宁。

因他没有忘记,今日下午,是杨嗣约暮晚摇去慈恩寺看戏了。

那日他被困在车中,羞耻至极,恨暮晚摇恨得无法,怒她将自己逼到躲在车中那种地步。之后想起来,言尚又记起杨嗣跟暮晚摇的相约,心里就一阵热一阵冷。

他想过问,可是他又在和暮晚摇赌气,不应该过问。

然而言尚心中在意杨嗣,远胜过他在意蒙在石的存在。因为暮晚摇不喜欢蒙在石,可是暮晚摇和杨嗣却那般好。杨三郎少年风流,意态潇洒,长安的女郎们天天追在杨三郎身后跑,暮晚摇也是喜欢的吧?

言尚觉得,若不是自己横插一脚……也许暮晚摇会和杨嗣修成正果。

他在意杨嗣在意得心里发酸,坐立不安。

言尚写了一会儿折子,仍是稳不下心神。他只好让仆从云书进来,故作无事地让云书去问:“殿下可曾回来?”

过会儿云书回来说,殿下午时就出门了,至今未归。

云书看言尚:“郎君有事寻殿下?”

言尚垂目静坐,说:“没事。”

可是过了一会儿,言尚又忍不住派仆从去问,而暮晚摇依然没有回来。来来去去好几趟,眼见天色到了傍晚,那女子仍不回来。言尚心浮气躁,胡乱猜测为何久久不归,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他自然相信他二人的人品。

可是、可是……

郎君坐在书舍中办公,云书站在廊下感叹一句:“天快黑了,坊门马上就关了。殿下今晚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话一落,书舍的门就打开了。

言尚面色不自在,却正经地轻声:“我去慈恩寺一趟。”

云书:“可是去接殿下回来?”

言尚:“自然不是。是、是……我向慈恩寺捐了些香火钱,主持一直想寻我道谢,却被我躲着。而今我突然想起此事,要去处理一下。”

云书便去备马了,而云书回头看一眼回房的郎君,心里忍不住一叹,为自家郎君抱屈。

心想二郎脾气也太好了。

哪有和气地回答自己仆从问题的郎君?

又哪有明明在生气、却还要去接人的郎君?

云书从来没信言尚是去见慈恩寺主持的,言尚这般施恩不图报的人,捐了就捐了,不会等着人来谢。言二郎去慈恩寺,只能是为丹阳公主……自家郎君这般温柔,丹阳公主可不要辜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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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出门的时候,长安城门进了驿站来的信使。

一封信送往韦七郎的住处,一封信送往暮晚摇的住处。

东宫之中,太子一直关注着此事。信使一入长安城,东宫便已然知道了。

自从演兵之事结束后,可以说,太子一直在等着信使进长安。太子乃心机深沉之人,知道李家和皇室的关系一旦和缓,李家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而今他等来了。

虽然不能截获来自李家的信,但是这信同时送去韦七郎和暮晚摇,已经给出了一个讯息。

太子沉思着。

如果他是金陵李氏的家主,当暮晚摇在长安权势一点点增大后,当皇帝和金陵李氏开始和解后,他就会立刻促成暮晚摇和韦树的婚事,让南方大世家和北方大世家结盟。

两大世家结盟后,韦家便会帮李家重新回到长安。

太子自是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的。他当日召杨嗣回来,就是为了拉拢李家。可惜李家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暮晚摇和杨嗣的态度也反反复复,这个联姻一直推行不下去。

兼之韦树尚且少年,太子便想不急,再等等。

而今韦树也不过十六。但是在李家看来,联姻的时机恐怕已经到了。

太子却要放杨嗣离开,不能用杨嗣来笼络暮晚摇。

太子沉吟着,喃喃自语:“不能让六妹和韦家联姻,他二家好上加好,孤却得不到太多好处。成亲后,六妹会偏向韦家那般中派,孤这边的势力就要弱了……最好,是将六妹留下,将李家笼络到孤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