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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救我。”

“救我。”

“救我!”

言尚目中忍泪,泪光却沾在睫毛上。他弓着身按着自己的心脏,痛得撕心裂肺一般,而全身颤抖,巨大的悲意向他笼罩而来,竟会让他忍不住想流泪痛哭。

心疼得落泪,却悲不能言。

“轰——”

雷声在天际爆炸,霹雳大雨浇灌而下,如洪水自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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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暴雨,让半道上的丹阳公主一行人行路受阻。外面的人由方桐指挥着快速赶路躲雨,马车中,暮晚摇云鬓蓬松,长睫颤动。她陷入梦中,依然不醒。

她梦到她变成了十五岁的少年公主。

梦中的她却摆脱了去和亲的命运。

她快快乐乐地长在长安,等着十五岁的盛大及笄礼。之后她在长安遇到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风神俊貌,秀美得如同天上玉人。

她喜欢得不行,就四处央求,鼓起勇气第一次强硬地耍公主脾气,非要嫁给那个少年。父皇母后没办法,为那人点了探花,终是满足了小女儿的愿望,在小女儿及笄之日,将女儿嫁了出去。

于是梦中的暮晚摇,便总是跟在那个少年身后:

“言二哥哥,留在长安好不好?你来尚公主好不好?

“言二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你抱一抱我好不好?

“言二哥哥,我们成亲好不好?我和你做夫妻好不好?给你生好多孩子好不好?

“言二哥哥,你一直喜欢我好不好?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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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雷声下,雨大如豆。

午后的长安城被雨水冲刷如洗,暴雨如狂风席卷而来,街市上的百姓纷纷躲雨。

只有一个少年郎君不躲雨,他骑着马,恍恍惚惚地路过街市。站在商铺屋檐下躲雨的男女们,看着茫茫烟雨中的少年郎,有大胆的思春少女高声招呼:

“郎君,这么大的雨!快来这边躲雨呀!”

言尚骑在马上,身子和衣袍被雨淋湿。湿发贴着面,他有些茫然地扭头,看到商铺下站着的躲雨男女们。

他忽而定了一下神,第一次失去了礼数忘了跟招呼他的好心少女回礼。言尚握紧缰绳,转个方向,前往公主府。

公主府很多人已经离开长安了,却也留下一些人,为了造成假象,为了不让言尚知道公主已经不在了。言尚在巷子里下了马,拍门登公主府。公主府的仆从开了门,照例抱歉,然而这一次,言尚却是一定要进去,一定要见到她……

挣扎吵闹中,公主府的人应对不了言尚,只好大喊:“我们殿下已经不在长安了!二郎你再求我们,即便进了门,也没用啊!”

“轰——”

天边雷声再响。

电光照亮言尚冰雪一般的潮湿眼睛。

他一言不发,扭头便走,重新上马,直奔出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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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北营地,午膳刚过,暴雨刚至,便发生了一件暴乱。

军中一些兵士和那些太监起了冲突,有一个校尉来解围,言语之间,却对太监们不够尊重。

刘文吉被太监们领来,听到那个校尉打着哈哈:“你们也真是的,跟那些没根的人计较什么。陛下派来的,不能不给陛下面子嘛……啊!”

校尉发出一声惨叫,周围所以兵士站起,怒目相对:“郎君!你干什么!”

前一句是对着死了的校尉,后一句是对着提着剑、慢条斯理将插入校尉背后的剑拔出来、再将剑上的血擦干净的刘文吉。

刘文吉拿着帕子,冷淡地擦掉剑上的血。兵士们围住他们,目眦欲裂,愤愤不平。他们蠢蠢欲动时,刘文吉抬目,阴鸷的眼睛盯着他们:“我看你们谁敢动!

“是想要抗旨不尊么?

“再动一下,我血洗你们整个军营!且看陛下是向着谁!”

刘文吉脸色苍白,眼神阴沉,一时间竟让这些兵士不敢动作。

静谧中,有大胆的兵士:“陛下当然向着我们……”

刘文吉冷冷的:“确定么?”

“我杀了你,你又能如何?”

刘文吉手中却提着剑,他目光阴冷,一步步上前,那些兵士却一步步后退。他看向四周人,朗声:“尔等想当逆贼么?!”

周围军人的气息粗重,瞧不起他的人用仇恨的眼神看来。可是这些人多么怯懦,竟然不敢动,竟然手持利器、也不敢有一人冲上来杀了刘文吉。

刘文吉听到耳边溅开的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他面对着一营帐的压着火的兵士。他越是沉冷,这些人越是不敢动。好不容易有敢动的,他提剑指去,那个胆大的也被机灵的内宦们绑住。

后背被汗浸湿,第一次提剑杀人的感觉实在恐惧,可是这一刻,他又是酸涩,又是痛快。他忽然想要放声狂笑——

可笑!可怜!

这就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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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府中,暴雨淋漓的时候,韦树和赵灵妃坐在厅中。

韦树坐在棋盘前,和对面愁眉苦脸的赵灵妃对坐。

赵灵妃喃声茫然:“难道我真的要嫁给一个老头子么……”

韦树道:“不能。”

赵灵妃听到他说话,愕然向他看来。见韦树手中一白子落在棋盘上,少年垂着眉眼,睫毛浓郁。

他既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说服赵灵妃一般,语气淡却坚定:“蜉蝣也可撼树,蝼蚁也当争春。为何我们要屈服命运?”

赵灵妃呆呆看着他。

他抬起眼来,看着她,又像是目光穿越她,看向更辽阔的未来。赵灵妃与他一同扭头,看向窗外被雨浇灌的世界,看到在雨中挺立的古树,看到窗下的藤萝被浇打却不肯摔下墙头。

少年男女共看着天地大雨,他们自言自语地,齐声喃喃:“……是啊,为何我们要屈服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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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不公!命运不堪!命运弄人!

那便用一生去抗争,永不屈服,永不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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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淋漓灌溉天地间,有少年太监持剑,面对整整一营的军人,开始杀人;有少年臣子和少年女郎对坐,心中下定一个决定,准备打破僵局。

有少年公主在远离长安数里的马车中醒来,眺望天地间的雨帘;有少年郎君递交腰牌,骑马出城,离开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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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好久,雨变得小了些,方桐等人,也终于在远离长安十来里的地方,找到了驿站,供他们今夜在此留宿。

夏容扶着暮晚摇从车中步出。暮晚摇华美的裙裾铺在身后,在她落地后,裙裾由侍女们从后托着,不让公主的衣裙溅到泥水。

暮晚摇悠悠然,定神看了看驿站的灯火。她要走向驿站时,听到了身后追来的马蹄声。暮晚摇是这般高傲,此时也没有好奇心。她下午做的那场梦,让她心力交瘁,懒得搭理这个驿站还要住谁。

暮晚摇抬步要上台阶时,马蹄声停了,走向这边的步伐又急又虚。

暮晚摇依然不在意。

直到她听到一个侍女费解又惶惑的喃声:“二、二郎?”

暮晚摇一呆。

然而她又想世上排行二的郎君多了去了,必然不是某人。某人这个时候,应该刚刚从尚书省回府,运气好的话,刚刚得知她已经不在长安了才是。

这般想着时,那人却从她身后追来了。

她的手腕被从后握住。

她被拽下台阶,被拧身和那追来的人面对面。她的手腕被抓着,而她渐渐瞠大眼睛,呆傻地看着这个全身潮湿、落汤鸡一样的言尚。

他的衣领、袖子上沾了许多泥点,发带湿漉地搭在肩上,长发也湿成了一绺一绺的,贴着面颊。他面容苍白,唇瓣嫣红。

虽然这般狼狈的样子呈现出的凌乱美感十分动人,然而这不是言尚平时的样子。

暮晚摇恍惚着,心想难道这是做梦么?

下午这个梦……做的好漫长啊。

而黑暗灯火下,言尚握着她的手微微发抖,他睫毛上的雨水向下滴落,落在她干净纤细的手腕上。暮晚摇低头去看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又呆呆地抬头看他,依然费解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