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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目光一跳,沉思了片刻,缓缓点头。

言尚:“如此,你去打仗吧,后面的军粮,我来想法子。”

赵灵妃和言晓舟一个对朝中事敏感、一个心思聪慧,言尚此话一出,二女都神色微讶地看向言尚。杨嗣则比二女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朝廷不给粮么?”

言尚说:“只给一半。无妨,四野乡绅,各处世家,我都能来筹粮。三郎放心打仗便是,这些事,与中枢的过招,你都不用操心。你只要赢了战争……就是帮我了。”

言晓舟目有忧色,疑心哥哥做出了压力极大的承诺。她主动道:“筹粮的话,我帮二哥……”

赵灵妃打断:“不,晓舟妹妹还是继续看顾伤员。晓舟妹妹一个柔弱女郎,来往世家豪右家中有许多不便。而言二哥好友遍天下,言二哥筹粮,应该比我等都容易。”

言尚含笑点头。

赵灵妃目中光亮:“我也和言二哥一起!我是兵部尚书的女儿,正好和言二哥攻不同的方向。我向各地官府借粮,言二哥向世家筹粮。不管表哥要多少粮,我们都给得起!这些掌控在我们手中,比让别人拿捏,好得多。”

言尚叹:“五娘长大了很多呀。”

接下来便是说战事如何打。言尚虽然说自己不会指挥,但他仍想听一听杨嗣的想法。

在听了杨嗣如何包围南蛮、哄骗南蛮时,言尚目中微闪,缓缓说:“之前剑南的说法,不是一直想和南蛮议和么?不如我们通知南蛮来议和,让他们的将领来。若是能够一网打尽……”

杨嗣眉毛一扬。

他抱臂叹:“言二,你好生阴险,这般不讲规矩么?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你这般算计南蛮人,利用议和把人骗进来,天下人再不会说你是君子了。”

言尚:“官场上哪有君子。想当君子的人当不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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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大魏在剑南和南蛮开始议和之事。

阿勒王接到传书后狂笑三声,身上压力消了一半。他举全国之力和大魏开战,若是输了,南蛮恐怕国之不国。所有兵力都投入战争,南蛮的后备也已紧张。大魏的议和,如救命稻草一般。

蒙在石提醒阿勒王:“剑南新调来的主帅是言尚,这个人,可不好对付。大王小心他使诈,他可不会还没打,就和我们议和。”

蒙在石淡漠:“若想打赢,其实我们应该暗杀言尚。现在趁剑南那边还没反应过来言尚的本事,我们暗杀掉言尚,这种战争说不定就胜了一半。”

阿勒王不在意:“你啊,当年你在长安的事,本王也听说了。不就是跟言尚抢女人抢输了么?一个大魏公主而已,等我们打赢了,要多少没有?你就是太在意那个公主,才会在意言尚。

“议和是他们皇帝的主意,不是说大魏那些大臣都不敢反抗他们皇帝么?而且你不是说那个言尚细皮嫩肉,根本不会打仗么?蒙在石,你是不是因为你自己当年在长安吃了亏,就对大魏太小心了?”

蒙在石还想再劝,但是转目一想,何必劝。阿勒王吃亏,对自己是好事。

他便承认是自己怕了。

阿勒王大笑。

但阿勒王终究没有彻底被胜利喜悦冲得头脑发热。议和第一天,主场在剑南边郡,阿勒王没有自己亲自上场,而是派蒙在石等主将去对方军营谈判。

军营中,蒙在石行在几位将军的最后方。他懒洋洋抬眼皮,看着军营中的旗帜,看到立在营前、面带微笑迎接他们的言尚。南蛮的将军们见到言尚真人是如此文质彬彬,当即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

言尚笑:“我在营中为将军们准备了酒菜,我们边吃边谈。”

一个南蛮将军心动:“听说剑南有种酒特别烈……”

言尚了然:“剑南春烧么?有的。”

南蛮人心痒痒,他们野蛮惯了,光是能喝一口大魏的酒,就觉得不枉此生……大魏如此富贵,凭什么不要!

言尚在席中一一敬酒,以自己酒力不好为由,他自己并不喝。那些南蛮人见到好酒好菜就管不上一切,稍有有些自制力的,在这时也动摇。毫无疑问,南蛮实在太穷了。

穷让人丧志,让人抵抗不住诱惑,让人对富贵充满野心。

言尚敬蒙在石酒,蒙在石屈膝而坐,并不饮酒。观望着席间的妓者舞艺,蒙在石和言尚互相打量。

蒙在石似笑非笑,压低声音:“言二郎,酒中下了药吧?”

言尚目不改色,一径噙笑:“将军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蒙在石:“如此低劣的手段。”

言尚笑:“低劣无妨,管用就行。”

蒙在石:“昔日在长安相见时,未曾想到有今天这一日。”

言尚偏头,放下手中酒盏。他垂目而笑:“你没有想到么?我怎么当年就想到了呢。”

蒙在石目中锐光浮起。

他压低声音:“我们依然可以合作。”

言尚低叹:“那将军就先给我一点红利,让我看到合作好处吧。”

话一了,蒙在石忽然全身肌肉紧绷,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他身如猎豹,猛地跃起,掀开面前案几向厅中空地上几滚。身后砰砰砰声追击不绝,蒙在石跃身又翻又滚,几次躲避。

他掀起长案来挡身后剑。

与此同时,整个筵席都乱了,大魏将军们各个从案上抽刀而起,跳舞的妓者面露惶然四处逃亡,而厅中四方,大魏军士们包围向他们。赏美人喝美酒的南蛮人抽刀猛起,却各个失力,头晕目眩。

蒙在石冷眼而望,见手中长剑、气势凌然的人,乃是杨三郎杨嗣。杨嗣蹲跪于一被掀起的案头,凌目望来。

蒙在石不敢大意。

其他南蛮人大叫:“你们在酒里下了毒!你们阴险!竟然在议和的时候下毒!”

言尚一动未动。

他仍跪于方才和蒙在石面谈的方案前,望着一室混乱。言尚淡声:“听不懂蛮人在说什么。”

他下令:“杀——”

蒙在石望着杨嗣,看杨嗣站起来,看四周大魏军人包围他们。蒙在石笑:“厉害了。原来大魏人也这么不守道义,玩这一出。”

杨嗣笑:“互相学习嘛。”

蒙在石:“杨三郎就盯着我杀么?这满场的人,我可能是最向着你们的。”

杨嗣吊儿郎当地,又几分认真:“谁让我只认识你呢。我觉得吧……你这种厉害人物死了,对我大魏比较好。你觉得呢?”

蒙在石:“巧了,我也觉得你与言二郎死了,对我乌蛮比较好。”

杨嗣依然笑,蒙在石看着他笑。二人脸上挂着笑,眼中光却越来越厉。然后猝不及防,二人同时跃起,身如电如豹,向对方出手。剑光照亮二人的双眸——

“当日长安演兵未尽之战,今日重新开启——且看你我双方,到底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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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的议和谎言,让南蛮损失惨重。蒙在石拼死和几位南蛮将军杀出大魏军营,那场议和,却有一半的去谈判的南蛮将军死在大魏军营中。阿勒王大怒,当日就向剑南发起进攻。

停了一个月的战事,重新开始。

从这时进入如火如荼、不死不休的时期。

此时期,长达半年。

杨嗣如战神一般在战场上成长起来,他的军事天赋,让剑南的将军们服气,再不敢小瞧他。而他们的主帅言尚,更是让这些将士佩服不已。言尚很少插手战争,一般只旁听他们将军们的战略。

言尚给他们挡住了来自中枢的各方意见,各方指手画脚。

河西站场被中枢拖得像旋涡一般黏糊的时候,剑南战场却一点不受中枢的影响。

且粮草充盈。

言尚四处筹粮,向各地世家、豪右、乡绅借粮。他的交友之广,让剑南的军人们佩服不已。因言尚不只借来粮,甚至将隔壁州道,例如淮南之类州郡的节度使手下的兵都能为剑南借来。

一切都在供着战场。

战事一开始有输有赢,但随着时间推移,南蛮那边天然的问题,让南蛮开始吃力——南蛮太穷了。

他们因为贫穷而必须打这场战,又因为贫穷而消耗不起。

杨嗣的军事才能让南蛮倍感压力,哪怕河西战场那边胶着,也不能缓解剑南这方的压力。言尚就如铁桶一般难以攻陷,他们留下的陷阱,刘文吉在中枢的力量,竟然完全渗透不到剑南。

阿勒王越来越暴躁,他也越来越明白蒙在石一开始建议暗杀言尚的决策有多正确。会打仗有什么用,能够把后方的政治攻击全挡下、让手下将士放手打仗才是厉害。

可惜如今南蛮已无力派人暗杀言尚。言尚整日连军营都不怎么出,也从来不上战场……阿勒王有什么法子?

而南蛮被拖在这场战争中,随着天气越寒,南蛮人对大魏气候的不适应,开始反应了出来。南蛮人开始生病,军中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没有从战场上占到太多好处,这场战场拖入冬天……南蛮根本撑不住!

这一年的十月,眼看将士们越来越勉强,阿勒王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可是让南蛮认输,如何肯?

思来想去,战场上杀掉杨嗣重要,战场外杀掉言尚重要。这二人一死,剑南战场才能扭转局势。

阿勒王拉蒙在石讨论,说:“我打算分兵。”

蒙在石面无表情,心想这时候再分兵,就是自寻死路。

但是阿勒王紧接着看他一眼,说:“分兵去攻杀岭南,杀去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