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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陶致哪敢,拿出撒泼打滚的架势不叫东君走,说,“我知你修为深不可测,无须多做,折了净霖的腿或手便是了!黎嵘必不会再动。”

“你怎地这般恨他?”东君扇敲下巴,“折了手脚,他可就废了。”

说着那两人的罡风碾地逼来,东君一扇挥出,见那猛烈罡风一瞬扭曲,倒逆回撞而去,撕得他俩人同时退后。

“你们俩个深夜发什么疯!”云生快步介入,说,“父亲在前,还不跪下!”

九天君不知何时立在了雨中,面上阴云密布。

黎嵘说:“兄弟切磋,算不得什么事。怎地连父亲也惊动了!”

“切磋?”九天君笑了一声,在雨中越发寒冽,“壮了你们俩的狗胆,这个关头还要糊弄我!混账东西,此地也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八角玄墓铁符已破,幽火乱飞,四面狼藉。黎嵘提枪跪地,说:“……儿子照看不周。”

“你呢!”九天君怒不可遏。

净霖胸口微伏,他手背淌得殷红,在暴雷声中突然反手猛震。众人不防他此刻还敢造次!那铜棺被轰然拖出墓土,接着被净霖一脚跺开棺盖。

“净霖!”

四下怒声哗然。

棺盖翻砸在地,大雨倾灌。净霖的眼从棺中移开,将每个人都扫了一遍。

“澜海在哪里。”他冷漠地问。

雷电划空,荡开黑暗,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错愕,因为那棺中空无一物。

九天君忽然胸口锥痛,他面色顿白,踉跄晃了几步,被云生扶住。他死死地盯着棺,齿间挤出字。

“人呢?!”

陶致扑通坐在雨中,他望着兄弟们,不可置信地再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黎嵘已经惊身而起,将棺中端详片刻,面上也是愕然。唯独东君敛目不看,负手踮了踮折扇,一言不发。

净霖立身淋雨,缓闭起眼。

净霖与黎嵘跪在雨中,药师出入九天君的房内,其余兄弟皆立廊下。九天君不唤,他们俩便只能跪着。

净霖埋首不动,手边突然滚来一只小瓶。他目光微侧,见黎嵘垂眸静待的样子。

“破狰锋利。”黎嵘说,“划破的口不易止血,尽快包扎。”

净霖手探入袖中,方记起帕子给了曹仓。他便作罢,只“嗯”一声。

黎嵘抹了把脸,说:“你如何发现他不在棺中。”

“我只想看尸体。”净霖目视前方,大雨隔开了别人的耳目,余出他两人的空地。

“我亲自盖的棺。”黎嵘说,“此事非同小可,门中危机重重,能瞒过我们带走尸身的人不可小觑。”

净霖说:“他在我们之中。”

黎嵘沉默片刻,说:“兄弟相互猜忌,反而易中圈套。”

“装傻充愣能活多久。”净霖说,“澜海已经死了。”

“……你疑心是谁。”

净霖不语,而是看向黎嵘。

所谓兄弟,实际也不过如此。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然不能再坦然自若。谁都有可能,却又谁都看起来不像。今夜他们打得那般激烈,若非净霖最后一刻执意开棺,此事何时才能被察觉还要两说。

“竟将我算得这样明白。”黎嵘望着雨幕后的兄弟们,各个都面容模糊。他说,“若非熟悉,不能如此。”

他俩人又跪了一个时辰,云生方持着药碗出来。他步入雨中,对他二人恨铁不成钢地说:“禀报一句的事情,非要动手,你们俩个……父亲怒火为消,你们俩人皆回自己院子闭门思过。”

黎嵘领命,与净霖起身退下。净霖经过兄弟们时,谁也没看,夹着一丝寒风,消失在回廊。

陶致烦躁地抱怨:“他惹得祸,偏叫我们在这儿受罪!”

净霖与黎嵘被罚了闭门思过,但门中正逢用人之际,黎嵘不过三日便出去了。唯独净霖在院中,只与树为伴,一直没有等到赦令。外边的一切都仿佛与他无关,他如今已不需要进食,倒也免了吃冷饭的尴尬。

他是真的面壁思过,能枯坐于墙壁之前一日不动。破狰划破的地方迟迟不见好,净霖草草裹了布条,挡住了手背上醒目的疤痕。

他到底还是没下重手,只是受伤,却没叫黎嵘见血。

净霖抵着墙壁,目光随着破窗投射的光影移动。外边晴时少,秋雨多,他屋内陈设简陋,越发的寒冷。他算着日子,一日一日,终于熬过了半月,到了约定之日。

夜里寒风夹雨,净霖撑了把伞,临出门时记着自己还在闭门思过,便从墙走,翻了出去。他沿着院墙,错开巡夜的弟子,脚边滚出石头,撑着一只肥叶,跟在他后边蹦蹦跳跳。

鸣金台早已封闭,四下望阁都停了生意。夜里冷得人发颤,净霖却有一点热,他从败落的池边来,伞上泄着珠玉敲打般的雨声。他踏上鸣金台,踱了一圈,站在了栏边。

石头倚在净霖脚边,将肥叶晾起来,趴在石栏的缝隙里张望。

净霖一心一意等着人。他从前没有这样等过人,故而不知道焦急,只是无端地热,注视着雨中的栏杆,将上边的纹理都数得清清楚楚。

他等得袍角微湿,等得石头趴在缝隙里发呆。

人怎么还不来?

净霖将日子重新码了一遍,一个个颠来倒去地数。半月之约就是今夜,今夜就是半月之约,他没记错,他记性向来很好。台面的水溅在净霖的鞋面,他怔怔出神。

伞面忽地一掀,净霖抬起头。见面前风雨扑打,一只臂掀着他的伞沿,倏地抵来一人,偏头猛亲在他唇上。

苍霁气息不匀,发丝湿透,兜着袍上的果,背上与腿上皆是泥泞。他亲完人也不管伞,揉了把兜着的袍,双臂将净霖抱起来。不知名的果子滚了一地,苍霁呵着热气说。

“绕得我栽了八回泥坑,可算找着了。远远看见伞底下腰背挺直,立得跟个松似的。”苍霁喘着气,又狠亲他一口,说,“果然是我心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