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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按照之前说的,”崔玉郎见李蓉平和,神色也缓了下来,“我将这些书生告状的事告诉她,让她用这件事给督查司立威,又同她分析了陛下的意思,让她相信陛下希望她接这个案子,才将她哄了过去。”

“后来呢?”

李蓉喝着茶,崔玉郎皱起眉头:“她去朝廷接了案子,便带着肃王去了督查司,临去之前,她低声同我说,说我可害死她了。殿下,”崔玉郎颇为不安,“当如何是好?”

柔妃可以去查科举替考的案子,但是却不敢动官制。这些书生这样得寸进尺,柔妃恼怒崔玉郎这个给她出主意的人也是正常。

李蓉抱着茶杯,她思索着,许久后,她慢慢道:“她尝到甜头就好。”

崔玉郎愣了愣,李蓉只道:“这出戏是陛下安排的,柔妃愿意接下来,陛下会安抚她。”

“柔妃这个人,将陛下看得太重。”李蓉笑起来,“陛下愿意安抚,无妨的。”

崔玉郎听着李蓉的话,稍稍想了想,终于是点了头。

李蓉同他将后续的事又说了一会儿,便让人送着崔玉郎下去。

而后她在宅子里吃了饭,等到了夜里,她便让赵重九去找了裴府的管家。

裴府的管家是裴文宣的心腹,李蓉说了要过来,对方便立刻去墙边搭了梯子,清了人,然后将李蓉迎了进来。

他知道李蓉对于裴文宣而言意味着什么,于是他根本不多问,径直引着李蓉到了卧室。

李蓉有些疲惫,干脆躺在卧室摇椅上闭眼小憩,吩咐管家道:“等人回来了,就直接引到卧室来吧。”

管家恭敬回声,李蓉摆了摆手:“先退下吧,我乏了。”

管家领着人出去,便只立下李蓉一个人没点灯在屋中。

她等着裴文宣,等到了夜里,裴文宣终于从宫里出来。

李明拉着他商谈了很久,今日的事进展得有些超出他和李明预料之外,不得不做出另外调整来。

事情多,裴文宣抽不开身,可他心里还是挂着李蓉。他急急回府,根本没让门房通知管家,便朝着自己卧室直接走去。

门房看他回来得急,赶紧让人去通知管家,只是管家还没来得及见到裴文宣,他已经进了卧室。

他到了门口,还在吩咐童业备好马车,低声道:“我换套衣服,这就去公主府。”

童业点了点头,裴文宣推门进了房间。

卧室里没有点灯,裴文宣也懒得再点,接着月光摸索到屏风后,抓了一套自己常穿的衣服,就开始脱了衣服准备换上离开。

只是他才解开腰带,就听一个清冷得女声在屋里响了起来:“你还打算去哪里?”

裴文宣动作一僵,他迅速寻声抬眼,就看见摇椅上,一个女子仿若书中描绘的美艳妖精,闭眼静躺着,缓声道:“我等你一天了。”

说着话时,童业站在门口,轻声道:“公子,马车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裴文宣听到这话,立刻回头:“不去了。”

童业茫然:“啊?”

正说话,管家就到了门口,看见站在门口的童业,管家小声道:“公子进去了?”

童业点点头,还不等管家解释,就听里面裴文宣平静道:“都下去吧,我要睡了。”

童业和管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童业反应过来,回声:“是。”

外面传来下人离开的脚步声,裴文宣手里握着外套,缓了片刻后,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慢放下外衣,找着话题:“你……你怎么来了?”

“我有许多疑惑,想请裴大人解答。”

李蓉声音很轻,落在裴文宣心里,像是刀刃一般划过去。

“还望裴大人,不吝赐教。”

李蓉说着,抬了眼眸,明亮得眼在月色中带了几分锐利。

她看着站在眼前的裴文宣,她和他记忆里那个政客一样,冷漠,沉稳,明明看上去像是兔子一般人畜无害,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獠牙。

她做了十万分的准备,等着裴文宣的应答,而裴文宣在短暂沉默之后,突然有了动作。

他走到了床边去蹲在地上,在床地上掏些什么。

李蓉皱起眉头:“你做什么?”

裴文宣没理会她,就听屋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裴文宣从床底下抽出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古旧的搓衣板。

而后他提着搓衣板回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就放在李蓉面前。神色坦然又平静,一撩衣摆,就当着李蓉的面跪了下去。

李蓉有些震惊,随后就看裴文宣一脸平静道:“你罚我吧,别这么同我说话。”

“我做的事儿我认,没错,我想改选官制。”

“我知道苏容卿要拿这个案子为难太子殿下,以太子殿下的脾气,他最终也会接下这个案子。一旦太子接了这个案子,那无论进退,都是输家。所以我就提前找了陛下,将这个案子告知了他,然后同他商议,干脆借着这个案子,改选官制。”

李蓉皱起眉头,裴文宣面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今日说话那个书生是我的人,这是我安排好的。我和陛下也商量好了,今日我会主动承接下这个案子,然后在朝堂上说好,这个事情由我全权负责,接着这些书生告状,要求改选官制,陛下会逼太子接案,太子不接,我就会站出来接案子,皆时太子的人便会全力支持我接案,我趁机让朝臣承诺,此案由我全权负责。等拿到朝臣承诺之后,我再出宫接案,然后在陛下支持下,一手推行此事。”

“你胡闹!”

李蓉一巴掌拍到扶手上:“你今日让他们提这些个要求,再给你几百年你都做不到!”

“我知道,”裴文宣立刻回声,“所以我和陛下真正的要求,也不是真的要废了推举制,只是想让这次科举出来的士子,能有个好去处罢了。我先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来,再同他们磨合,等我真正的要求出来,他们也就容易接受许多。”

“这样一来,陛下便不会盯着太子,太子也就不会陷入要不要接案的两难境地。”

“二来,陛下推行科举制,那必然会和世家形成矛盾,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陛下成了世家的敌人,世家对于太子的容忍度就会高上许多。陛下身体最多不过两年,寒门崛起得没有这样快,苏容卿的打算,是要一步一步逼着太子失去世家的支持,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太子在不被世家控制的情况下,继续维系着世家的支持。而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给太子和世家营造一个共同敌人。”

“三来,我希望尽量能在陛下在世时,解决世家和皇权之间的矛盾,让太子登基时,能有一个平稳的朝廷。我知道你想要太子殿下能够当一个贤明君主,在史书上留下美名。可刀总要有人来挥,不是太子,就是陛下。”

李蓉听着裴文宣说着这些,她低着头没说话。

裴文宣见她不语,心里有些发闷,可他面色平静,只道:“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你从来不觉得科举能选拔出什么可用之人,所以我也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拦着。”

“我知道你介意我瞒着你这些,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瞒。你要罚就罚吧,”裴文宣声音顿了顿,迟疑片刻后,他软了语调,“罚完了,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李蓉没说话,她静静注视着他。

她的沉默是他的凌迟,裴文宣不由得有些后悔,同她争什么呢?

可事情做了就做了,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跪在地上,挺直了背,同她僵持。

许久之后,李蓉疲惫出声:“裴文宣。”

“我不是不高兴你力推科举制,”她抬眼看他,低低出声,“我是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