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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李朝的户籍制度十分特殊,国法限制贱籍参与科考,可并没有贱籍三代都不允许科考的规矩。

拿卢家为例,卢老屠和妻子是贱籍,他生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中只有继承衣钵的那个儿子会继承这个籍位,其余两个儿子可以通过赎买变为普通户籍,并不影响他们参与科考。

卢老屠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后代子孙改换门庭的想法,卢家的祖祖辈辈也如同现在的卢老屠一样,或许卢家人真的没有念书的命,数百年来,连个童生都没有培养出来。

卢家的三个儿子小时候都曾去书塾念过书,可惜卢家人长个不长脑,念了一两年就放弃了,现在卢家的长孙,也就是卢老大卢家丰的儿子卢宝金也被送去了学堂,不过按照他读书以来的表现,估计并不强于父辈多少。

卢老屠是附近三个村镇里唯一的屠户,哪家骟猪宰羊都得请他这个屠户动手,再加上自家肉档口的生意,其实进账不菲,可卢家的生活条件却并不比周围那些农户好上太多,其中最要紧的原因就是因为孩子念书和子孙赎买户籍的花费巨大。

但即便这样,因为世世代代的积累,现在卢家的老宅也被修建的足够宽敞。

卢宝宝这一世的爹身子骨弱,一到换季就容易犯病,因此他的房间是卢家除了二老的正屋外最大最宽敞的。

一条大长炕,天还没彻底冷下来,卢苗氏就早早给儿子烧起了热炕,生怕他冻着,此时卢家富和媳妇徐娇娘一个盘腿坐在炕上,一个还窝在被子里,看到闺女端着碗过来,这才两眼放光离开温暖的被窝。

卢家富身型高瘦,因为体弱不常干活的缘故,看上去十分白净,不过因为卢家标志性的高鼻梁深眼窝,看上去倒不算文弱。

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徐娇娘和卢宝宝有三四分相似,虽然样貌不及女儿,却也是一个标致的美人,这会儿还没洗漱,头发蓬乱,却依旧楚楚可人。

娘俩的眼睛十分相似,杏仁形,瞳仁黑白分明,看着就显无辜,徐娇娘虽然已经嫁为人妇八年,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看上去却依旧如同未出阁的少女一般娇憨。

也是,出阁前是家里最小且唯一的女孩,被养的娇气天真,嫁人后又遇上了一个同样油嘴滑舌且受长辈偏爱又护着自己的丈夫,更是没有多少长进了。

“今天的碴子粥是娘熬的?”

卢家富虽是疑问的语气,可表情却是肯定的。

很简单,只有卢苗氏熬粥的时候会记得多煮一个鸡蛋让孙女送过来,换做大嫂和弟妹,恐怕会直接忘记这件事,那么当天的鸡蛋就会在卢苗氏忙完手头的活后再送过来。

卢家富知道嫂子弟妹的小心思,不过他觉得那点小心思挺无聊的,他媳妇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卢家的规矩媳妇在怀孕的时候每天都能吃一个鸡蛋,她们见不惯二房平时出力少,又不敢明着对抗二老,也只敢动这些小手脚了,期待哪一天婆婆忙昏了头忘记鸡蛋的事,二房就能少糟蹋一只鸡蛋了。

可卢家富和徐娇娘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吗,真要有一天连卢苗氏也忘了给徐娇娘煮鸡蛋,恐怕他们早就闹上了。

“快快快!”

看到鸡蛋,原本还准备睡一个回笼觉的徐娇娘彻底清醒了,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闺女赶紧爬上来,卢家富也在这个时候把炕尾的小茶几搬到了三人中间。

卢宝宝短胳膊短腿短,爬炕倒是很灵活,没一会儿就手脚并用爬到了炕上,将碗放在了茶几上,三个人六只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一只黄白色的鸡蛋。

徐娇娘率先伸手,拿起鸡蛋往碗沿敲了敲,快速将鸡蛋剥壳,几秒的功夫,鸡蛋脱去黄白色的外壳,露出了白白嫩嫩的“肉身”。

“老规矩,我一半,你们一半的一半。”

徐娇娘将鸡蛋掰成两半,一半留给自己,剩下的一半又被分成两半,稍微多一些的递给了她男人,少一些的递给了闺女。

卢家富和卢宝宝都乖乖坐着接过鸡蛋,仿佛对这种分蛋方式习以为常。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卢宝宝是拒绝的,在她看来,这是她娘补身子的东西,她和爹再馋也不该馋这个鸡蛋,可徐娇娘和卢家富却觉得家里的所有好东西就应该共享,丝毫不觉得分吃孕妇的补品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

卢宝宝的谦让还一度被夫妻俩认作愚笨的象征,在他们看来,谁能逃过鸡蛋的魅力呢,这个认知还曾经引发过夫妻之间激烈的讨论,他们开始担心这个有些笨,又不会争取好东西的傻女儿将来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他们是不是不能指望这个孩子,还应该趁着爹娘年轻,多哄点好东西给闺女攒着。

直到后来卢宝宝放弃挣扎,且逐渐学会哄这个家的两个大家长,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过上没心没肺的生活。

“乖宝,鸡蛋好吃吗?”

徐娇娘笑眯眯地看着闺女问道。

“嗯嗯。”

卢宝宝的小嘴巴含着四分之一大的鸡蛋已经足够费劲,只能含糊的应和。

这可是土生土长的农家鸡蛋,蛋白Q弹,又嫩又软,因为煮的时间长了,蛋黄显得有些干,可那浓郁的香味足够弥补这个缺点,让人舍不得一口咽下去。

可惜即便卢宝宝的嘴巴再小,四分之一大的鸡蛋多嚼几口也没了。

她忍不住咂巴了一下嘴巴,回味唇齿间残留的鸡蛋香,心里再一次为自己的不争气流泪。

曾几何时,她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鸡蛋流口水,这明明是自己减肥期间为了补充蛋白质吃到吐的东西啊。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现在习惯这种生活的她反而变得更容易满足了,只是几口鸡蛋,获得的幸福感远超于前世的各种大餐。

尤其这个鸡蛋还是怀孕的母亲分享给她的,除了鸡蛋本身的美味,更蕴含着许许多多的爱啊。

“好吃你可要记住啊,将来等你嫁人了,别忘了孝敬娘啊。”

不等卢宝宝感动三秒,徐娇娘就亲自打破了卢宝宝刚刚凝聚的感动。

徐娇娘一脸期待的看着宝贝闺女,她这个姑娘长的是真好,徐娇娘坚信她能嫁到一户富庶的人家。

比如村长家的孙子,又比如山脚下张猎户的儿子,张猎户夫妇可爽气了,每次打来的猎物总是卖一半留一半,村里只有他们家常年飘着肉香。

徐娇娘幻想着女儿嫁人后三五不时给她端来一碗红烧肉或是一碗肉汤的场景,嘴里的鸡蛋都仿佛有了它爹娘的味道。

“对了,还有你爹。”

徐娇娘一脸期待地看着闺女,前面那句才是重点,后面那句就是捎带的,说的一点都不走心。

卢家富三两口吞下鸡蛋,对媳妇的这个做法表示抗议。

这个鸡蛋虽然是给媳妇补身体的,可要是没有他这么多年的辛勤耕耘,媳妇也怀不上这个孩子啊,所以闺女吃的鸡蛋,必须有他的功劳。

要知道,每天的夜间运动也是很累人的。

卢宝宝面无表情地将桌子上的蛋壳捡到碗里,然后看着那对夫妻从一开始面红耳赤争功劳到后来你侬我侬地搂着,畅想未来得了碗肉汤是先吃肉还是先喝汤,心里跑过一万匹草泥马。

不过别看她现在表情那么嫌弃,可她永远记得在爹娘以为她不机灵,以为她笨时的几场深夜密话,这对被兄弟和乡邻看不起,见缝插针灌输她将来要记得孝敬的夫妇,早早为“笨”女儿做起了打算。

他们的懒是真的,馋是真的,对她的那份爱,更是真的。

“不好了!卢大家的,你闺女从坡上滚下来了!”

卢宝宝正准备将碗端出去,就听到了屋外的喊叫声。

卢家大房除了一个正在书塾念书的长孙卢宝金,还有一个今年十岁的闺女卢秀玉和七岁尚未启蒙的小儿子卢宝银。

农家的女孩早当家,卢秀玉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能承担许多家务,卢宝宝还没起床,她就早早背着竹篓去靠河的山坡处割猪草去了。

外面人喊的那个滚下山坡的,就是大堂姐无疑了。

卢宝宝赶紧冲出去,此时屋外已经乱成一片,一个后脑勺磕坏,流了半身血的女孩被人抬着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