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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有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考生,在脚步声停留在自己身侧时,顿时慌到不知该如何下笔了,脑袋一片空白,慌乱中拿起墨条准备磨墨,谁知道手忙脚乱中打翻了一旁的笔洗,里面的清水瞬间把桌面上的试纸打湿,还溅了不少水在身侧那人身上。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那人赶紧跪下,朝身侧那人磕头。

位置靠前的考生不敢回头,只凭动静猜测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位置在那个考生后头的也不敢抬头看,不过现在大家都知晓了,在考场中来回巡视的人,是皇帝无疑了。

两边的侍卫上前,将那个考生拖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打翻的水触犯了皇帝尊贵的身体,更因为每个考生的试卷只有一份,一旦毁坏,也就意味着失去了考试的资格。

因为这样的事被驱逐出考场,恐怕连功名都要被剥夺了,这就是皇权集中的封建社会。

周围考生的呼吸越发急促,相反简西反倒越来越淡定了。他就是有这样一种特质,压力越大,他的注意力就越发集中。

宣昭帝身边的人似乎想要帮宣昭帝换一身衣服,可被宣昭帝以只是衣摆稍微打湿为由拒绝了,在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宣昭帝巡视考场的心情,于是在那个考生被带下去后,宣昭帝继续踱步,来到了那位考生之前的位置,也就是简西的身旁。

寻常时候,当他在一个考生身边查阅对方的文章时,那个考生总免不得出现手抖、写字速度放慢的情况,可这位考生倒是稀奇,下笔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字迹却丝毫不乱。

宣昭帝心中的恶趣味出现了,他怀疑是不是这个考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对方因为他的这一声咳嗽停顿了一息,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宣昭帝端详了他的外貌,还是束发的年纪,这样年轻却能有这样沉稳的气度,只凭这一点,就让他十分欣赏了,宣昭帝想着,即便这位考生的文章不够精妙,这一次殿试,他必然也要给对方一个三甲的名次。

于是他的视线转移,注意力集中在了简西写了一大半的文章上。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宣昭帝完全沉浸在了那些精妙的见解上,尤其是有关与农事的策论,并不是那些假大空的提议,写下这份策论的人,绝对是真实接触过农事,并且了解过底层百姓需求的人。

如果不是身边的内监小声提醒,恐怕宣昭帝能够在简西身边一直看下去。

太精彩了!要不是殿内还有许多等待巡视的考生,宣昭帝真想站在这个考生的身边把整份策论给看完。

只是三甲哪够呢?宣昭帝自己推翻了自己刚刚的想法,这样的才华,这样的气度,给个一甲也是绰绰有余的。

宣昭帝深深看了眼简西,然后慢慢踱步到其他考生身旁。

这一次,他的步伐加快了许多,除了在个别几个考生身旁停留了半盏茶的时间外,大多数考生他只是草草扫视几眼就过去了,等待巡视完全场,宣昭帝又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简西身旁,在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结尾后,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好”。

声音很轻,恐怕只有简西和离宣昭帝最近的内侍听见。

时间一到,所有的考卷被糊去姓名后上交,考生则是被带到了指定的房间,直到殿试成绩出来。

*

此时宣昭帝早已回到了自己处理政事的宫殿之中,宫殿内等候着几位考官,以及奉昭而来的寿王。

“老七,那位蠡南的解元,你可认识?”

考官们在不远处批阅试卷,宣昭帝让寿王来到自己身前,如同寻常父亲一样,询问儿子问题。

可寿王不会真的傻乎乎只将宣昭帝当成一个父亲,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这个父皇首先是皇帝,之后才是他们的父亲,这些年,因为宣昭帝迟迟没有立下太子的缘故,几位年长的皇子之间的斗争越发激烈了,从之前的幕后较量,逐渐发展到了明面上。

这也影响到了宣昭帝和几个儿子之间的感情,没有一个皇帝,喜欢自己屁股下的龙椅被人那样明显的觊觎着,即便觊觎的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尤其宣昭帝的皇位还是他从前朝的皇帝手里抢过来的,他更怕自己的儿子像他一样,一旦拿不到,就开始抢,这些年,宣昭帝对几个儿子,已然忌惮超越了疼爱。

因此在宣昭帝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寿王心中一凛,然后按照入宫前三哥教的那样回答。

“什么事都瞒不过父皇?”

他咋咋唬唬地说道,“其实就算父皇不问,我也要和父皇说呢。”

当初他遇刺,又被简西搭救的事情,肯定瞒不过父皇,与其让父皇忌惮他和三皇兄有拉拢朝臣的嫌疑,不如将彼此的关系摊在阳光下。

“当初我在蠡南遇到了一点小事,是简解元救了我,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普通的商人。”

三哥说了,父皇对于谁刺杀了他,一定有所猜测,可他不能直接说穿自己被刺杀的事情,因为父皇绝对不希望在他还在位的时候,他们兄弟就为了皇位争的你死我活,他忍让一步,将刺杀的事情轻描淡写抹去,只会让父皇更加心疼他,也更加厌恶幕后那个不顾手足亲情的儿子。

“不久前简解元进都赶考,我和三哥意外看见了他,于是将他请上茶楼感谢了一番,那个时候,我才将自己的身份托盘而出。”

寿王说的,都是皇帝可以查到的消息,至于他们在茶馆的雅间中究竟说了些什么,父皇就无从得知了。

三哥说,说话真一半,假一半,反而更容易被人相信,恐怕现在父皇也不会觉得他们之前和简西的私下接触有什么密谋了。

“父皇,这位简解元这次的文章写的如何啊?”

寿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怎么?你想替他说情?”

宣昭帝原本温和的笑容一收,顿时显露了身为帝王的威严,他微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儿子,他一直都觉得老七坦率莽撞,是所有儿子里最没有心眼的,难道现在他也想要搅入朝堂的浑水里吗,这个问题,到底是他自己想问的,还是老三让他问的?

“也不是说情,父皇,你不知道,那简解元脸皮还挺厚,历年科考之前燕都大大小小的赌坊不都会开盘投注本年的状元吗,那位简解元居然给自己投了一百两,我……我这不是感激他曾经帮过我吗,给他……给他投了一千两……”

寿王红着脸,估计也觉得自己这行为太过不靠谱,“您知道的,儿子花钱大手大脚,这一千两的银子该怎么报账,儿子还没想好怎么应付王妃呢。”

寿王好武,宣昭帝给他选的王妃也是武将家的姑娘,寿王夫妇在练武场“互相切磋”在燕都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听到寿王这番话,宣昭帝的表情再次变得轻松愉悦。

“糊涂,不过这一次,算你有点小聪明。”

宣昭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远处批阅试卷的几位考官都忍不住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果真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啊,宣昭帝本就对简西的文章印象深刻,这会儿听到儿子的这番话,越发觉得简西是个有才华又有趣的年轻人了。

那一百两,也不知道人家攒了多久,他也不能让人家失望啊。

这个状元,他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