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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穿着灰色的长袍,外头披着一件皮袄褂子,打扮有些老派,可他的样貌十分年轻,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早早剪了辫子,前头已经蓄起了短发,此时戴着一顶洋人的礼帽,看上去怪斯文的。

“我出六块。”

那个戏迷咬了咬牙,又给加了一块,然后不等来人说话,就准备掏钱拿走二道贩子手里那张门票。

“我出十块。”

青年掏出一把银元,放到贩子手里时,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听到这个价格,二道贩子笑了,那个戏迷的脸苦了,就连六块钱,都是他咬牙挤出来的,更何况是这十块钱呢。

青年拿了门票就离开了巷子,二道贩子身上藏着那么多钱也怕被人抢,急吼吼地钻进了杏芳园后面的小门,和自己的朋友瓜分今天的利润去了,只剩那个戏迷,在巷子里哀嚎。

“哪来的败家子啊,花十块钱买一张五毛钱的门票。”

这个价格,都足够上雅座了。

“那不是简家那位二爷吗?不是说他留洋去了吗,怎么在这地界儿见着他了?”

边上有几个早先买到门票的人,看着那道已经远去的背景,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啥,那是简二爷?”

原本垂头丧气的戏迷顿时打起了精神,原来是那位啊,知道是他,他忽然心里平衡了许多。

这北平城谁不知道同济堂的那位败家二少啊,那人在北平城里就是败家子和冤大头的代名词。

只要是被那位二少看中的东西,身价立马能翻好几番,对方买东西就看心情,完全不在意物品原本的价格。

“只是简二少看戏还用得着和我们一起挤普通座儿吗,我记得简老爷也是个戏迷,按理杏芳园的管事早早就将雅座号给送过去了才是啊?”

那人有些糊涂了,简家在杏芳园是常客,简老爷也是个戏迷,还惯爱捧人,这些年光是打赏起码就花了大几千了,杏芳园的管事那么会做人,应该一大早就准备好了简家的雅座才对啊,简二少不跟家里人一块看戏,跟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抢什么门票呢?

“诶啊,你们还没听说呢,上个月简家大少爷去东山省进药材,结果一去不复返,简老爷派人去找,结果一点音讯都没有,现在世道那么乱,估计是玄了。”

说着,那人感叹了一声。

同济堂在北平颇有声望,尤其是现在的家主简老爷子,真是一位宅心仁厚的大善人,不仅常年施粥救济穷苦人家,每逢初一十五,同济堂还会有义诊,派大夫去周边的乡下,给那些穷苦人看病,给出的药材价格跟免费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可惜简老爷子好人没好报,他膝下一共两个儿子,长子是原配生的,性子老实憨厚,人品自然没话说,可这样的性格想要守住简家这份诺大的家业,还是在这个群狼环伺的战乱年代,恐怕是艰难了。

二儿子是续娶的老婆所生,比起长子更加不堪,老大虽然平庸,可好歹循规蹈矩,简老爷子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不给家里头惹事,可老二简西却是个祸精,不仅到处惹是生非,还是一个有名的善财童子,简老爷子和简家大爷两人一年到头加起来的花销都不见得可以让这个败家老二用上一个月。

人人都说,简家的家业要是落到了简老二的手里,恐怕不出三年就得被败光,因此大家也默认了,简老爷子百年后应该会将家业传给简家老大这件事。

现在简老大外出进货生死不明,简家这份家业难不成要托付到简老二的手上?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简家未来落败的样子。

“怪不得。”

那人喃喃了一声。

自己的儿子生死未卜,当爹的哪有心情看戏呢,恐怕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吧。

可这样说来就奇怪了,当爹的没心情看戏,当弟弟的怎么有心情看戏呢?而且外面都传言简老爷子实在是看不惯小儿子的浪荡,直接将人塞到了去英国的船上,准备让他去国外历练学习几年,怎么本应该在英国的人,这会儿会出现在戏园外头呢?

被议论着的简西此刻回到了简家老宅,准备去他这个身体的老父亲那儿请个安,可惜刚走到门口,就迎面飞来一个枕头。

这年头的枕头都是陶瓷制品,要不是简西闪地快,这会儿就该被开瓢了。

“你给老子滚!”

宏亮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简西嘴角上扬,听老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是不需要他担心了,于是他乖巧地遵从了老爷子的话,转身离开。

“你还真走啊,平日怎么没见你那么听你老子的话。”

里头的老头儿听见远去的脚步声,顿时气坏了,穿着亵衣就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