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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仰天大笑:“只有一万兵马,也敢前来送死?哈哈哈,传令三军快速前进,给本王辗平了他们!”

“千岁且慢。”

禁军都指挥使陆叶澜急忙阻止欲摇旗下令的号兵,驰到赵光义身前道:“王爷,我军刚刚强行渡江,军士虽勇,然体力不无疲惫,虽是以多战少,若是硬战,折损恐也不小。如今秣陵关赶来驰援的唐军不过一万多人,就敢迎着我大军疾奔而来,显然他们只知道采石矶有失,却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过江,更未料到我们未做休整便已上路,如今险和他们迎面碰上。即然如此,何必硬拼,咱们不如稍退一步,预作埋伏,杀他个措手不及,即可减少我军伤亡,又可聚而歼之,免得他们见势不妙四处逃散,再要追歼又费手脚。”

“唔……,陆军主所言有理。”

已经过了长江的赵光义心情已经不是那么急迫了,而且这陆叶澜是禁军高级将领,正是赵光义招揽的对象,对他说的话便不能不予以重视,再说陆叶澜的分析十分合乎情理,若能减少己方伤亡,何乐而不为?

赵光义立即下令三军停止前进,后队变前队,往回奔去,采石矶以北三十多里处有一个大湖,叫慈湖,慈湖以西不远就是长江,赵光义派伍告飞率八千步卒在往采石矶去的必经之路上等候杜真,自己与陆叶澜各率两万兵马埋伏在慈湖与长江中间狭长地段的两头,等着伍告飞佯败,把杜真的两万人马引进这片死地里来。

草丛中,杨浩趴在那儿正匿隐着行踪,忽然悉悉索索一阵响,樊秀才爬了过来。杨浩懒洋洋地向他打了声招呼,樊若水知道他是赵光义眼中的红人,又是引荐自己的伯乐,一见他便透着几分亲热:“杨左使,往日里樊某只知宋军训练有素、能征惯战,今日才知盛名不虚呀,宋国兵马,将有谋、士有勇,唐国军队怎堪敌手?杜真只有一万多人,千岁的五万大军还用打么,就是扑上去压也压死了他们,千岁却这般谨慎,这样的军队不打胜仗谁打胜仗?”

杨浩对这个官迷的人品有点不耻,便淡淡笑道:“战场上,天时、地利、人和、士气、计谋都是影响胜负的关键,可不是人多就一定会打胜仗的,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甚至八百破十万的战例也不是没有,千岁谨慎些是好的。”

樊秀才干笑道:“左使说的是,樊某不知兵,贻笑大方了。”

杨浩淡淡一笑,他正趴得无聊,有个人说话也好,便道:“这赶来赴援的杜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知晓么?他兵马虽少,可是一闻采石矶警讯,便能不顾生死赶来赴援,也是个当机立断的难得将才了。”

樊若水道:“在下在采石矶住了三年,对附近的驻军和将领倒也了解一些。秣陵关的守将有两位,一个叫郑彦华,是秣陵关的主帅,官至节度使,足智多谋,是个儒将,在他麾下有一支一万多人的水师。另一个就是杜真,官居都虞候,是郑彦华手下第一大将,悍勇善战,郑彦华把他派来,显然也是明白采石矶一旦失陷,他的秣陵关便也守不住了。可是他既兵出兵来援又能如何呢?”

杨浩感慨地叹道:“是啊,这世上虽然有些事情已经变了,但是有些事却不是一个人就能左右、就能影响的,该来的它终究还是要来,唐国的命运,已经是注定了的。”

樊若水不知他这样古怪的感慨据何而来,听得一头雾水,只是陪笑称声。

杨浩换了个姿势,随口问道:“樊先生家里还有什么人?”

樊浩水叹息道:“父母双亲、妻子儿女俱在,唉,这三年来,樊某舍家弃业,离开双亲和妻儿,在这采石矶上结庐而居,真的是愧对了他们,幸得左使引荐,晋王青睐,樊某终有出头之日,来日可以好生孝敬父母、善待妻儿。”

杨浩调侃道:“如此甚好,樊先生应该记得父母妻儿为你的付出才是。来日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虽可喜新却不能厌旧,做个遭人恨的陈世美呀,哈哈……”

“大人教训的是。”樊秀才喜上眉梢:“呃……只是不知这遭人恨的陈世美是哪一位呀?”

“咳咳,他呀,他是我家乡的……不对,不对劲儿……”

正要信口胡谄的杨浩忽然锁紧了双眉,樊若水紧张地道:“大人哪儿不对劲儿?”

“不是我不对劲,而是那秣陵关守将杜真有点不对劲儿。”

杨浩锁紧眉头,苦苦思索半晌,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千岁在哪,千岁在哪儿?”

正在埋伏的军兵忽见站起一人,正要呵斥,却认得他是晋王千岁身边的亲信,有些人虽不知他身份,却见过他骑马傍在晋王身边,晋王对他说话也是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当下不敢训斥,连忙为他指点所在,杨浩抄起袍裾,猫着腰便跑过去。

赵光义正在一个矮坡后面瞭望远方敌情,杨浩冲到矮坡后面,伏在赵光义身旁,急促地道:“千岁,下官忽生一个疑虑,所以急来禀报千岁,请千岁参详。”

赵光义现在对杨浩很客气,本来就是出身自己南衙的官员,那时候的人本土观念重、出身派系观念重,朝中的官员因为藉贯是同乡,亦或是同科进士、同一位老师的门生,都能觉得亲近拉帮结派的,何况是从他府中走出来的官儿,再加上杨浩带来了献图人,让他不必依靠水军便顺利过江,更让他欢喜不胜,一听之下便和颜悦色地问道:“杨左使有何疑虑不防说来?”

杨浩把方才从樊若水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说道:“千岁,如果樊若水所言属实,那么秣陵关一共才两万兵马,郑彦华冒冒失失派出一半人马来赴援就十分可疑了。千岁你想,既然那郑彦华足智多谋,那么他纵然不知道咱们有多少人马,可是采石矶有两万驻军却被咱们攻陷了他们的水寨大营的消息他至少是知道的。咱们是攻方,兵力比起采石矶守军来自然应该只多不少,郑彦华就这么放心,拿出一半的本钱来挥霍,笃定能收复采石矶么?”

赵光义目光一闪,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杨浩又道:“秣陵关并非极难攻的地方,连樊若水一个不知兵的秀才都晓得采石矶既失,秣陵关根本无险可守,必将陷落,张彦华会不知道吗?他那么集中全力死守,要么弃城而逃,要么就该倾巢出动,救援采石矶,本来兵力就弱,还要分兵,这样的兵家大忌像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大将所为么?”

赵光义目光闪烁不定,却沉住了气问道:“那么,杨左使以为他是什么意图?”

杨浩沉声道:“秣陵关守军一半是水师,一半是步卒,都虞候杜真率步卒正向我迎面赶来,那一半水军,如今还在秣陵关吗?”

赵光义脸色攸地一变,一字一顿地道:“声东击西,毁我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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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用兵虽未必如曹彬、潘美那种百战老将,但是杀伐果断,确也有将门之风,杨浩的疑虑虽只是一个可能,赵光义却不敢大意,立即分兵一万,令杨浩和禁军都虞候尧留统率返回采石矶增援。

尧留年轻很轻,矫健的身子、刚毅的神情,年轻的脸庞,一双坚定有神的眼睛,得胜钩上挂一根白蜡杆儿,依稀有几分昔日初见罗克敌时的神韵。

此处距采石矶已然不远,二人率兵匆匆赶到,把杨海清和竹羽明唬了一跳,还以为晋王东进这么快就败了,一听杨浩的话,两位将军也谨慎起来,忙把唐军水寨中俘获的战船都驶出来,沿着长江一字儿摆开,做好了警戒。

唐军水寨的战船都很犀利,如果他们能主动出击,战局绝不会是今日这般局面,可惜他们早已怯了宋军的威风,又得了李煜坚壁清野、据险固守,绝不主动出战的命令,以致坐失战机,如今反为宋军所用。

未几,远处帆云蔽日,果然有一支水军鼓足风帆浩浩荡荡而来。早已有备的两岸宋军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张弓搭箭,严阵以待,水上的船只中最前面是几十条小船,上面堆满了柴草,落下了风帆,只待敌舰一到,就点起火来顺流而下去烧敌船,余者虽不擅使船,亦不擅水战,但是在两岸弓手的掩护下,也尽量集中战舰,紧紧依靠在一起,准备誓死阻敌护桥。

来者果然是秣陵关守将郑彦华,郑彦华使杜真率步卒赴援,自己也亲率水师赶来,弃了秣陵关倾巢出动,目标就是这座使采石矶水军大寨陷落的浮桥,这座浮桥太重要了,只要浮桥在,宋军就能进能退,能把无数的军队源源不断地送过长江来,能把无数的粮草运过江来,让宋军奋勇直前,无后顾之忧,所以必须毁掉它,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然而当他急匆匆赶到时,两岸箭矢如雨,水面上又有几十条火舌喷涌的小船顺流而下,宋军早已蓄势以待,偷袭战变成了阵地战。此时,伍告飞迎战天德军都虞候杜真的一万大军,佯败而逃,已把他们顺利引进了包围圈。

一时间,旗幡招展,号炮连天,杜真所部西有长江,东有慈湖,南有陆叶澜,赵光义掐断他的退路,开始关门打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