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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心情?”

林三酒鼻腔仍透不进气,眼泪倒是止住了。她也没想到,自己在梦里竟会为一个陌生人哭得头脑昏沉;乍一听女娲的问话,她都没反应过来——还用问吗,自己一看就很难过吧?

女娲倒是很耐心。

“自己的能力,即将为你创造出一个世界,是什么心情?”

【扁平世界】离最终完成,仅剩短短几分钟了……

随着梦的远去,林三酒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她怔怔想了一会儿,带着鼻音说:“没有什么真实感。”

女娲望着她,没说话。

林三酒也静了一会儿,鼻子偶尔抽一声。

“【扁平世界】上一次升级时,它变成了一张空白卡片的样子。那时元向西给我出主意,让我在卡片上画一根头发,看看它会不会在解除卡片化后,真的变成一根头发。

“头发试过了,不行,那个鬼却非说是我画技不行……于是我就叫出了画师,让他画了個巧克力蛋糕。要多逼真,有多逼真,可也没什么作用。”

【扁平世界】里的东西暂时叫不出来,她撩起背心下摆,稀里糊涂地抹了一把脸。

“后来我遇敌的时候,被关进了气泡空间里,却没想到,在气泡空间里看见了那只巧克力蛋糕……我后来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画下的东西,会随机选一个次空间成真?那有什么用?……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了。”

巧克力蛋糕在气泡空间里成真,是因为它没有可去之处,只能在林三酒下一次进入次空间的时候,才跟着化作实物。

当【扁平世界】质变之后,本身就成为一个广阔的、真正的世界时,所有“巧克力蛋糕”,自然就有了去处。

“可是,见识过巧克力蛋糕是一码事,由我创造的世界,又是另一码事了。”林三酒仍觉得一切都还不真实,低声说:“不管我想多少次,都觉得……我好像是梦还没醒。”

女娲竟微微地笑了——并非皮肤肌肉的变化,却是一个真正的、被勾起了回忆的笑。

“是啊。当初我经历第一个能力的质变时,我也有同感。”

女娲原来拥有不止一个质变后的能力?如果说,都是与“创造世界”同样等级的能力,怪不得林三酒以前连理解都理解不了呢。

不过,她到底有多强之类的问题……此刻看起来,与自己已经很遥远了,像是上一世偶尔听见的故事,如今忘掉也没有关系。

“啊,”林三酒抬起双手,看了看,转头对女娲说:“……完成了。”

【扁平世界】的质变,竟然无风无浪,安静平常地结束了;既没有忽然一下明悟的亮堂通透,也没有生出俯视凡人的神明感。

即使能创造一个世界,她还是林三酒。

夜色下,女娲倾过身子。“如何?”

林三酒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搭在腿上的双手,过了几秒,一滴凉凉水珠打在了她的掌心上。

“我……我很高兴。”

她低声说:“我全都明白了……方舟的具体形态,创造新世界的方式,如何将所有人都带回来的办法……我都懂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一时无法自已,俯下身,沉进浓郁湿润的青草味中——仿佛是对这末日世界的比喻;即使在如此昏黑残酷的夜里,依然存着一点温柔。

好像带着极大迟疑,极大犹豫,女娲轻轻抬起手,拿不准似的,落在了林三酒肩上。

又抬起来,再次落下;如此两次,原来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一定很想知道吧?”林三酒爬起身,一边抹泪,一边笑着说。“让我把如今的【扁平世界】叫出来——我想把所有细节都告诉你。你有针对能力的直觉,或许你可以帮助我更深一步地了解它。”

女娲的帮助,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大原因是,她想用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行动,将“方舟”确确实实地刻凿在世界上——说出口,就是真实了,从今以后,方舟存在了。

黑沉沉的夜空下,二人身边草地上,无声无息地立起了一张白纸。

它足有近两人高,一人多宽;不过除了它的尺寸,且能稳稳直立,似乎就再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了。

“这……”女娲盯着它,低声说:“竟然真是一张纸?”

“对啊。”

林三酒笑了起来,她没想过还能看见这样的女娲。“简单来说,我能够在白纸上画的,不再只是物品了。”

她伸出一只手,第一次触碰上了【扁平世界】的新形态,她的方舟。

白纸冰凉,光滑,平整;只有纸一样薄,却像山岳一样立在天地之间。

“如今的白纸,是未经设计的混沌空间。落在纸上的,若是一颗尘埃,那么混沌空间中,就有了一颗尘埃。

“我可以从一颗尘埃开始,慢慢增添第二颗尘埃,或者石头、泥土……只要我花时间,一点点地去塑造它,它最终可以变成一个包含着无数银河与星系的宇宙。

“我可以在这张白纸上,用文字与图画创造出一个房间,那么,新世界就只是一个房间。如果我把纸上的文字图画滑去一边,在新生出的空白处,加上一个与房间相连的阳台……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房间加一个阳台。

“我可以在门外加一条走廊,或者在窗外加一片天空。我可以不断在最初基础之上进行添加,因为【扁平世界】是无限的。”

是的,只要她不断地写下新描述,她的世界就是无限的,没有尽头。

“当它条件成熟时,它也会产生暴雨雷电、地貌变换,诞育生命。它将会是一个真正的世界,不仅是我的能力产物。当允许人类存在的条件满足之后,连我也能把它当作一道门,走进新世界里呢。”

林三酒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另一个梦里,低声说:“即使在我死后,那个世界依然将永远真实地存在于宇宙一角,不会随我消逝。”

“需要伱对世界有一定理解,才能一直增添……不,”女娲忽然改了口,“‘创作’下去吧?不过,‘理解’并不难就是了。”

“是啊,看起来,你对它的本质也明白了嘛。”林三酒忍不住笑了,“你看,你用了‘创作’这个词,而不是创造。

“你说得没错……如果我只能建造‘世界’,再大也好,它依然只是一个空间,一个空壳,不是方舟。我依然不知道亲友们的下落,不知道他们的命运,不知道怎么把他们带回来……所以【扁平世界】的第二个特质,才是于我而言真正重要的、也是让它成为方舟的特质。”

女娲点了点头,望着白纸,问道:“确实很奇妙。这种形态的第二个特质……究竟来源于哪里?”

“啊,我还没跟你说。”

林三酒抚摸着白纸,低声说:“那段记忆不是我的。我甚至连记忆主人也没有见过。是我经历别人的记忆时,又听那人记忆中的人,所回忆的过去……好像兔子洞一样,一层层的呢。

“记忆主人名叫乔元寺。”

林三酒将那段从屋一柳记忆中获知的、属于乔元寺与樱水岸的记忆,简简单单地讲了一遍。

“她最后离去时,用了一个叫做【落在纸上的故事】的特殊物品。她人生最后离去的方式,一直留在我的头脑里,始终忘不掉……有很长一段时间,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不知道该为她哭,还是该为她笑。”

指尖在纸面上摩挲时发出了沙沙低响;仿佛接受安慰与轻抚的人,是自己。

“我的【扁平世界】,应该是受到了【落在纸上的故事】的启发,才会产生如今的白纸形态。不过,它跟那件物品还不一样。”

女娲抬起头,注视着白纸。“当你将故事完全落于纸上的时候,你所创造的新世界,就会在故事主人公面前,打开一道门……对不对?”

“真不愧是你。”

林三酒赞叹一句,低声说:“落笔于纸上的事物,就会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在涉及到人时,会稍有不同……当我将我所知道的、每一个人的经历和故事都写在纸上时,他们的命运也会被引向我,引向新世界。

“不管他们流落何方,只要他们还活着,当故事追上他们的脚步时,这张白纸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形成一道门。走进去,就是新世界。你看,这纸的大小,看起来也很像一道门,对不对?所谓踏上方舟……就是要让他们通过【扁平世界】,进入新世界啊。”

她想起了卡片库中沉睡的神婆。

神婆那时一一嘱咐过大家,看见“门”的时候,一定要走进去……原来是一场对未来的伏笔与预告。

今后她要做的事,清清楚楚了。

“所以正如你说,这样一来,被我忘记的人……很棘手。”

林三酒回想起那一个疲惫沉重的梦,以及摇荡在风里的黑发与银耳坠。

“我忘记卢泽时,几乎没有感觉,毕竟我只与他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可是这一次……好像我的灵魂受了伤,我却不知道。再看见他的时候,哪怕只是梦里,记忆也在拼命地叫嚣着,想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与那一个十二界人见人怕的“疯狗”之间,羁绊究竟有多深;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走进门里;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先找到他,还是死亡先找到他……

她只知道,她绝不会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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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不开Karma博物馆,礼包应该会是第一个回来找到我的人。在与枭西厄斯战斗的时候,礼包曾经回过本体一次,所以他知道我在哪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再分出一小绺来找我的。

“他曾经解读过我的数据,尽管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那也好。靠着那份数据中的记忆,我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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