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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战时,秦国每个郡都有军队,郡守也是领军的将领。

李牧所带领的是镇守南秦边疆的军队,是独立于地方的秦王直属部队,只听从秦王虎符调令。

是的,虽然李牧在长江驻兵,但其实他率领的是边防军。他其实是戍边大将。

所以李牧的兵还没回来,吴郡还有兵。嬴小政这个吴郡郡守,也有资格直接动吴郡的兵。

李牧自己带着副将和亲兵回来,就是要用吴郡本身的兵。

这一点,楚国自己都没搞清楚。

李牧一直在吴郡转悠,还多次代管吴郡,他们都以为李牧是吴郡郡守,只管吴郡的兵了。

李牧也故意对外造成这个假象。

无论是朱襄还是嬴小政,平时都将吴郡兵权交给李牧,自己几乎没管过吴郡驻军的事。李牧这个戍边大将,还不拿俸禄做着一半郡守工作,比如剿匪、练兵、后勤。

如果朱襄和嬴小政懒惰一点,或者暂时离开吴郡,行政农桑税收等方面,他也会代管。

在李牧看来,他现在做的事和在雁门郡差别不大;在朱襄和嬴小政看来……咳,反正能者多劳,俸禄是不会多发的。

所以楚国人误会也正常。

在信息十分闭塞的时代,国家之间门探查信息非常难。楚国这样的散装国家就更难。

李牧让自己率领的边军声势浩大地缓行,让项燕派来的探子不断发回“李牧没回来”的情报,自己偷偷回到吴郡,从嬴小政手中接管吴郡驻军,支援朱襄。

项燕只盯着他的兵,没盯着他这个将,是项燕最大的失误。

这种失误,赵国人曾经遭遇过一次。谁能想到同样的秦军,换一个主将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李牧故技重施。

好计谋,可以换不同人重复用,该上当还是会上当。

“非得让舅父守一旬?”李牧回来后,嬴小政心里安稳不少。

王翦未来能逼得项燕自杀,我老师也能!

李牧道:“看情况。若朱襄支撑不住了,我就会立刻出兵。若朱襄能守住,就等一旬。”

嬴小政问道:“为何非得是一旬?”

李牧道:“一旬时间门,朱襄守城的消息大概能传到楚国之外,引得七国共同关注。”

嬴小政皱了一会儿眉头,道:“舅父真会无事?”

李牧安抚道:“朱襄每次冒险都是不得已为之,以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其实很怕死,也很怕麻烦。”

嬴小政立刻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哦,我信了。”

李牧道:“他确实如此,很理智,不会故意去冒险。朱襄知道他不能上前线,就不会去前线。放心,只要楚军有破开城门之势,我立刻就会出兵。”

嬴小政想了想,道:“我也去。”

雪姬立刻道:“不行!”

李牧却道:“好。”

雪姬焦急道:“李卿,不可!”

李牧道:“雪姬,放心,有我护着,政儿不会受伤。政儿不亲眼看到广陵城的情形,心里不会放心。何况……”

李牧看向嬴小政:“舅父被困孤城,外甥亲自援救,传出去也是一则佳话。秦国王子无功不得爵,虽只是一句空话,但若政儿有军功,底气会更足。”

秦国商鞅变法时有这么一句口号,但实际上秦王对自己喜爱的公子也是想封爵就封爵,只是懒得封爵的时候就有了借口。

比如秦昭襄王只有两个儿子,所以安国君吃喝玩乐无半点功绩也能封君。

李牧早就想过如何带嬴小政蹭军功了,只是他知道说服不了朱襄,且突然让太子随军,蹭军功的态度太明显。

现在朱襄被困孤城,太子与朱襄只一江之隔,太子不领军援救才叫不正常,这军功不就顺理成章了?

雪姬被朱襄带着学习了不少秦国的律令和规矩,知道军功对秦国贵族的重要性。

她犹豫道:“真的没有危险?”

李牧道:“没有。”

见李牧如此自信,雪姬看向嬴小政:“政儿,你向舅母发誓,绝不亲自上场杀敌。”

雪姬想了想,道:“以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发誓,如果你违背誓言,一辈子不准吃桂花糕。”

李牧平静淡然的表情抖动了一下。

雪姬,你哄小孩吗?

嬴小政的狂霸酷炫拽表情也有些没绷住。

他无奈道:“舅母,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能换一个誓言吗?比如向先祖或者天地发誓?”

雪姬道:“你舅父曾经说过,向先祖和天地发誓太过虚无缥缈,得用所有人都能监督的做得到的事发誓,才有效果。”

李牧扶额道:“是朱襄会说的话。政儿,听你舅母的,只是桂花糕而已。”

嬴小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叫做只是桂花糕而已?!如果我忍不住想亲自上场杀敌,将来岂不是得下诏给桂花糕改名了?那很丢脸!

在舅母的目光催促下,嬴小政委委屈屈举起三根手指,对桂花糕发誓。

若我嬴政违背誓言,一辈子不吃桂花糕。

雪姬满意地点头,准许嬴小政出门,自己留守郡守府。

只是些许后勤工作,她能暂代。

李牧努力忍着笑,将此事记在心中。待见到朱襄时,他会将今日画面绘声绘色地描述给朱襄听,让朱襄好好记下。

朱襄现在都还在写“养外甥日记”,曾遗憾政儿长大后,“养外甥日记”中有趣的事越来越少了。

今日之事,当算得上有趣。

李牧和嬴小政达成共识之后,先白日西行到吴郡和南郡交界处,晚上由老道渔民划船,摸黑渡过长江。

楚军虽将长江北岸城池悉数夺回,但楚军在长江的舟师已经几乎摧毁,又将夺回城池焚毁,那一片地几乎成为无人之地,所以秦军在项燕身后上岸,项燕并不知道。

项燕其实很清楚楚军的盲点,应该防备腹背受敌。

但秦军几乎没怎么抵抗,果断撤离长江北岸。当长江北岸只剩下长平君朱襄驻守的广陵城时,项燕就断定,秦军也会弃守广陵城,不会与楚军对战。

自己焚毁长江北岸城池后,长江北岸对秦国就几乎是累赘。

建造城池、迁徙庶民、重新开荒花费巨大,秦国若做这种蠢事,楚国大可以在秦国建造城池的时候不断骚扰,秦国得不偿失。

若秦国再次踏足长江北岸,就是与楚国全面开战的时候,会派兵长驱直入楚国腹地。那时楚军设下的层层堡垒,和完全没有补给的荒野,便会令秦军吃大苦头。

长江北岸就剩下广陵城一座城池,就算守下又如何?它周围都是楚地,南楚君大可以在周围建造兵营封锁,让广陵城的人永远不能出城门耕种。

何况长平君身份贵重,秦太子又只与广陵城一江之隔,秦太子怎么能允许长平君身陷孤城,遭遇危险?

长平君肯定会离开。长平君都离开了,就算有秦将驻守,也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一下,与他说说开门投降便不屠城的条件,以保全长平君的名声而已。

项燕和南楚君已经商量好,如果城池轻松攻破,正好给长平君名声上抹点黑,说长平君弃城不顾,才导致这些依附秦国的广陵人被杀;如果城池不好攻破,那么为长平君名声上再增添一笔也没什么,他们也可以借这件事成为与长平君惺惺相惜的人。

怎么做都不亏。

在得知李牧还在南越,大军短时间门难以回来时,项燕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便没有在意秦军会不会在自己身后渡江来袭。

项燕的判断显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换作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可惜朱襄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的一些坚持,包括他亲朋好友在内的世上所有人都不理解,项燕自然不能免俗,导致项燕陷入了现在的困境中。

项燕在看到朱襄出现在广陵城头的时候,心里就捏了一把汗。

秦军必定救援,自己必定腹背受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攻陷广陵城,抢在秦军支援之前挟持朱襄,以命秦国退兵。

但即使项燕知道自己预测出错,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何预测会出错。

广陵城作为长江北岸的孤城,确实已经对秦国毫无价值。秦国就算守住这里,面临南楚国的包围,肯定也是得不偿失。

长平君为何会如此愚蠢,置身危险而不顾?难道真的就只因为屠城和内迁令吗?

项燕被朱襄的愚蠢打得措手不及,都气笑了。

难道朱襄的打算是守下广陵城,趁着楚军撤回的时间门空隙,接引广陵城所有庶民南渡?这也太蠢了吧?

项燕被朱襄搞崩了心态的模样,很像是白起和李牧被蠢人搞崩了心态的模样。

聪明人可以博弈,正常人可以预测,唯独这种完全搞不懂在想什么,损人也不利己的蠢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

项燕更没想到的是,朱襄身边的友人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朱襄的坚持,却尊重和支持朱襄的坚持,总想帮朱襄在理想和现实中找一个平衡。

是以李牧孤舟星夜入吴,与秦太子一同率领一万援军夜间门横跨长江,驻扎在他身后。

广陵城附近虽然是一马平川,但时至夏季,水热充足。项燕焚城迁民,数个村庄变成废墟,长长的杂草就像是雨后的竹笋一样,见风就长,瞬间门吞噬了人类原本生活的痕迹。

特别是水泽旁,芦苇长得有一人高,几乎看不出曾经有人每日在河边洗衣汲水。

这曾经,也不过是十几日之前而已。

秦军这一万精兵就隐藏在一片废弃的农田中。

这农田若没被焚毁,金黄的稻浪应该能接着天际,就像是一片海洋。

嬴小政虽是第一次急行军,但被朱襄娇生惯养的他没有丝毫抱怨,精神也不错。

驻扎时,他还有心情去观察田间门的野草。

嬴小政道:“老师,舅父说这种农田杂草非常烦人,半月就能长三尺。”

秦军为隐蔽,现在又没有下雨,便没有搭帐篷,也没有生火做饭,只啃干粮,露天而睡。

李牧给嬴小政砍了一兜草,在草丛里搭了个草窝,算是照顾这位还未吃过行军苦的秦太子。

他本已经准备好听嬴小政抱怨太苦太累,已经想好了安慰嬴小政的话,没想到嬴小政会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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