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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的长信宫越发静谧安静,自宫巷之间透出的斑驳光影,也只影影绰绰映出狭长红墙。

陛下今年身体不愉,经年只住干元宫,正因此,东西六宫皆安然。

与东六宫相距不远的春景苑,今日倒是难得有些热闹。

皇后娘娘亲自安排沈氏宫女侍夜,对于春景苑来说,确实是天大的事了。

申时正,春景苑膳房便已给沈轻稚准备好了晚食。

即便只是侍夜,晚食也是按定例准备的。

粥米、蒸点、冷碟皆两样,热盘四样,皆是素雅清淡饭食,并未有重菜。

沈轻稚对口味其实并非如何挑剔,她素来喜精细菜品,只要饭食做得仔细,用料新鲜,便就足够。

今日的晚食很合沈轻稚的口味。

如此一来,她就忍不住多用了半碗八宝粥。

戚小秋不由有些紧张:“姑娘,喜日都不叫多吃的。”

沈轻稚却冲她浅浅一笑:“无妨,太子殿下如今可没这闲心,即便有也不成。”

如此想着,沈轻稚又回忆起曾经见过的那张清隽至极的侧颜,难得的,心中竟升起可惜之感。

年轻英俊的儿郎,只看得吃不得,倒是有些惋惜。

沈轻稚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笑意更浓,她自顾自含了一块桂花蜜糖在口里,任由沁甜的糖水顺着喉咙流淌而下,简直要甜进心里去。

重活一世,自求畅快。

沈轻稚用完了晚食,又略歇了片刻,水房就送了水过来。

今日过来伺候她的是朱兴海,他这人真是舍得下里脸,之前闹成那般场面,如今还能舔着脸过来巴结,当真是个人物。

他笑眯眯领着钱一起过来给沈轻稚送水,边笑道:“姑娘,咱们春景苑的言姐姐梳妆打扮是这个,刚我听闻嬷嬷特地叮嘱她,让她好生给姑娘打扮一番,好叫姑娘光彩照人。”

这话里话外,把纯卉之前的冷眼旁观揭了个干净。

沈轻稚也不恼怒,她言笑晏晏,眉宇之间皆是笑意:“如此正好,我还发愁自己不会梳头呢。”

浴桶被安排在了对面的次间里,除了浴桶和热水,朱兴海还额外送了各色香露,让沈轻稚自己选。

他把殷勤拿捏得恰到好处,把该办的事都办完,立即便领着人退下,一刻都不多待。

沈轻稚进了对面次间简单瞧了,很是满意今日的准备,便对戚小秋道:“用苏合香露吧,我喜欢这味道。”

她说的是自己喜欢,并未说太子喜好,戚小秋很是顺从,安静地上好香露,然后才过来伺候沈轻稚更衣。

待进了浴桶,温暖的水流一波又一波拍打在身上,蒸腾的水汽里氤氲着苏合香,清甜优雅,不骄不躁。

沈轻稚缓缓闭上双眸,把自己沉浸在这一片安然中。

戚小秋坐在边上,给她仔细洗头,手上轻轻软软,却捏得人昏昏欲睡。

沈轻稚心情是极好的。

重生而来,她几乎每一日都高高兴兴,从不为任何事而忧心,即便遇到困难,也会尽力筹谋,绝不会自怨自艾。

戚小秋见她面上带笑,不由也跟着欢喜起来。

“姑娘可莫要睡了,晚上仔细懒怠。”

沈轻稚轻轻哼了一声,声音轻灵,笑道:“不会的,我还惦记着太子殿下的美色呢,哪里会睡。”

这话自然只能在自家屋里讲,戚小秋抿了抿嘴唇,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姑娘,要是叫外人听见,可要吓得腿软。”

沈轻稚心中摇头,她倒是并未多言,但心中却想:那萧成煜如此清隽俊秀的一张脸,怎么叫宫中上下都如此惧怕?

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罢了。

沈轻稚如此想着,对晚上的“侍寝”又多了几分期待。

待到沐浴完,沈轻稚便把苏合香膏慢条斯理抹在身上,然后在芬芳馥郁的香气里穿上了那身水红迎春绢丝衫裙。

绢丝在她身上层层绽放,如同春日里正将绽放的牡丹,美丽、大方、妩媚多情。

沈轻稚的屋中并没有整面铜镜,她只坐在自己的妆镜前,认真看着镜中影影绰绰的妩媚容颜。

纪言已经拎着妆奁进了卧房,她安静候在沈轻稚身后,等戚小秋给她干发。

沈轻稚透过铜镜瞧她,她便冲沈轻稚温柔一笑。

“姑娘,今日想上什么样的发髻?”

沈轻稚想了想,道:“就用双环牡丹髻吧,你可会贴花黄?”

纪言道:“会的,若是要配姑娘这一身春衫,用牡丹花黄最是得宜。”

沈轻稚点头:“好。”

说着话的工夫,戚小秋忙完,快步退开位置。

纪言拎着妆奁放到妆镜前,放下妆奁一拉,里面一整排大小不一的梳篦便出现在沈轻稚眼前。

她冲沈轻稚屈膝行礼,道:“姑娘大喜。”

沈轻稚笑着点头,说:“你这行当倒是齐全。”

纪言未有多言,她手上动作很轻,却异常利落,也瞧不清是如何动作,不多时,沈轻稚头上的牡丹髻就有了雏形。

沈轻稚神态淡然,眉目含笑,言辞之间还透着欢喜,她这般泰然自若,倒是让纪言颇有些敬佩。

十八岁的小宫女,第一次给皇子侍夜,却一点都不害怕紧张,着实有些胆量。

纪言给她盘好头发,取出之前萧成煜命人赏赐给她的红宝石梅花对钗,一左一右簪在发间。

待到发髻梳好,纪言才微微屈膝坐在了沈轻稚身边的绣墩上。

沈轻稚测过神来,眉尾轻轻一抬,眼波流转之间,春意便倾泻而出。

千般美丽,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纪言被她这般的美丽震慑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不由有些羞赧:“姑娘真是美若天仙,难怪……”

难怪皇后娘娘如此中意她,指名把她赐给太子殿下,瞧如今皇后娘娘这般在乎,这位沈姑娘以后只怕位份不低。

至于能走多远,就只看太子殿下是如何心意了。

纪言从妆奁中取出眉笔,笑道:“姑娘是远山眉,平日里淡妆,多是端方明丽,少有妩媚模样,今日姑娘想要何种?”

沈轻稚却问:“你以为呢?”

纪言心中一顿,垂下眼眸道:“我以为,姑娘的美浑然天成,自当要光彩照人。”

沈轻稚轻轻嗯了一声,允了她的“以为”。沈轻稚本就白皙,皮肤莹润有光,纪言便知给她上了一层薄薄的凝肤霜,并未上□□。

扫峨眉、抹胭脂、抿朱唇,待得面妆画完,纪言又换了一只细笔,轻声细语:“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便给姑娘画一个眉心妆。”

不贴花黄,若是画得美,自然更好。

沈轻稚道:“我自然信你。”

这话说得轻巧,却让纪言心中没来由生起一股暖流,她道:“谢姑娘信任。”

她手中的胭脂笔又细又轻,沈轻稚只能感受到她的手在眼前翻飞,眉心处略有些冰凉之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纪言便收回了手。

她捧起妆镜,放到了沈轻稚的面前:“姑娘请看,可喜欢?”

沈轻稚缓缓睁开眼眸,只一眼,就看到了眉间婀娜绽放的嫣红牡丹。

她本就花颜月貌,冰肌玉骨,这朵婀娜多姿的牡丹更是衬得她明眸善睐,珠辉玉丽。

沈轻稚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后便抬头看向纪言:“很好,多谢。”

纪言收好妆奁,冲沈轻稚屈膝行礼,然后便被戚小秋亲亲热热送了出去,当然,谢礼自是没少给。

待到这一番忙完,也到了傍晚时分。

沈轻稚端正坐在明间主位上,身边是明亮的宫灯,手中是新的绣绷。

她慢条斯理绣着,似不知光阴几何。

戚小秋倒是比她紧张,她不停垫脚往外张望,似乎想要看暖轿何时才来。

沈轻稚余光见她额上都出了汗,不由道:“莫急,酉时正暖轿才会到,待咱们一路到毓庆宫,怎么也要戌时了。”

若萧成煜还住在外五所,那距离春景苑当真很近,侍寝宫女坐上暖轿,不过两刻就能到。

但毓庆宫在康寿宫之侧,同春景苑隔着大殿遥遥相对,即便侍寝宫女可坐暖轿侍奉皇子,也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到。

宫里的宫人办事,时辰是出不了错的。

果然,沈轻稚说完不过一刻,外面便有了声响,一顶小轿穿过垂花门,一路来到右侧厢房后院之中。

这一日过来迎沈轻稚的,是毓庆宫的一位管事姑姑。

这位姑姑长相颇为严厉,她长脸横眉,看上去十分的不苟言笑。

她站在小轿前,对沈轻稚道:“给沈姑娘请安,我是毓庆宫尚寝姑姑,我姓郑,名如,姑娘唤我郑姑姑便是。”

她瞧着约莫十几许的模样,应当从小伺候萧成煜,沈轻稚便冲她微微一笑:“姑姑安好。”

郑如见她明艳美丽,落落大方,甚至还有些不卑不亢,不由缓了缓神色:“姑娘请上轿。”

沈轻稚进了暖轿,轿帘徐徐落下,把她禁锢在了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

外面传来一声“起轿”,暖轿晃晃而起,摇动了沈轻稚耳畔的耳铛。

红宝石梅花耳铛在她脸颊处轻轻一碰,一道细微的荧光闪过,那是宝石映晚霞而生的光辉。

沈轻稚的眉目被这光辉照亮,在暖轿平缓的前进中,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浅笑。

萧成煜,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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