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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早,沈轻稚刚搬过来就被萧成煜召见,虽然只坐在一起吃了顿午膳,也并未多说几句话,但沈轻稚却明白了萧成煜意思。

聪明人不用别人多说半句,便能见机行事。

因萧成煜先见了她,刚入毓庆宫的四位娘娘便不能去正殿拜见太子殿下,若是去了,那就是跟在一个小小的奉仪身后巴结太子,娘娘们不是宜妃娘娘那般毫无顾忌,自丢不起这个人。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们才会坐不住,要会一会这个沈奉仪。

知道萧成煜的态度,知道他不愿意轻易被前朝的权臣勋贵拿捏,沈轻稚便也知道要如何行事。

只要不越界,她就可以恃宠而骄。

即便是在高位娘娘们面前,沈轻稚眼眸中也并无半分惧怕。

她的话语,她的态度,令原本满脸矜贵的蒋莲清微一蹙眉,沈轻稚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一种被冒犯的不满。

她轻轻颔首,细长的脖颈垂落优美的弧度,白皙的下颌沁着柔光,把那种女儿美丽展露无遗。

“此事,”蒋莲清静了几分,被众人如此瞧看,她不得不开口,“此事我已知晓,便就此揭过,不必再提。”

蒋敏张了张口,却最终只是冷冷瞥了沈轻稚一眼,不敢辩驳。

今日事本就是蒋敏的错。

错在蒋敏入宫一月,却未明白宫规为何,或许是门阀大族的傲慢让她迷了眼睛,自以为可以横行无阻。

但这个小小的奉仪,两句话就叫她栽了跟头。

沈轻稚且不管这对蒋氏主仆是何心思,她只道:“既良娣娘娘如此明言,那我便听从便是,不过……若下次我想念诸位娘娘,不请自来,定会规规矩矩在门口等通传,绝不僭越。”

听到这话,章婼汐差点没笑出声,她轻咳一声,借着吃茶的工夫掩盖自己的笑意。

而冯盈却根本不顾及蒋莲清,她闻言立即笑着说:“好啊,以后若是得空,沈妹妹可来寻我玩。”

她这么一笑,那张清秀的脸上,便多了些许喜气洋洋,似是个一团和气的面团人。

沈轻稚也很客气:“谢良媛娘娘恩赏。”

话到这里,实在也没必要多言,沈轻稚只要说她今日之行合规合法,那后面同蒋敏起了“冲突”就在情理之中。

太子奉仪和管事姑姑都是正七品,但太子奉仪毕竟是嫔妾,自来就是半个主子,她被蒋敏那般言辞犀利,自当要回击。

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待得事情评析结束,明间门之内瞬时便冷了下来,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似都只是过来静坐,她们不言语,沈轻稚也不开口。

她倒要看看,这些年轻姑娘能枯坐到几时。

果然,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蒋莲清又坐不住了,她轻轻把茶碗放下,声音依旧透着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很是扎心。

“沈妹妹,咱们都知道,你以前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皇后娘娘很喜欢你这规矩的伶俐人,是以,你才被赏赐给殿下吧?”

沈轻稚听到这般言辞,眉头都不皱一下,她也端起手边的茶杯,不徐不慢地抿了一口。

一口茶吃完,沈轻稚才轻轻开口:“这是清溪鹧鸪山所出的鹧鸪山雪,茶汤清亮,有雪松之气,意蕴悠长,回甘凛冽,很是好吃。”

沈轻稚说到这里,轻笑出声:“谢良娣娘娘赏赐。”

这话答非所问,却也全然应上了蒋莲清的问题,毕竟,蒋莲清自己便是清溪蒋氏出身,这鹧鸪山雪就是蒋氏娘家左近鹧鸪山的茗茶,虽好喝,却也并非举国皆知。

沈轻稚只这悠悠然然一口,便能勘破这茶的端倪,足见其在品茶上是高手。

蒋莲清被沈轻稚这么不软不硬怼了回来,立即便攥紧了手心,但她在长吸两次之后,却很快便冷静下来,眉尾一挑,眼眸之中的傲慢和凛然便悉数而出,朝沈轻稚身上刺去。

“果然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方能见我这清溪八珍之一,如此说来,倒是皇后娘娘见识广博,喜清溪这茶,是我蒋氏的荣幸了。”

这一句倒是妙极。

沈轻稚终不觉无聊,她微微坐正身体,似在聆听蒋莲清的话。

蒋莲清的目光却已从她身上挪开,幽幽看向从头至尾都未出一言的张妙歆。

她冲她微微一笑:“张妹妹,你怎么一直不语,咱们都是头一回见沈妹妹,怎不同她熟悉几句,以后也好同居一宫。”

蒋莲清猛地将话锋转到张妙歆身上,似乎令张妙歆很是错愕,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都没回过身来。

若非她身后的姑姑轻轻推了推她,她还在那独自愣神。

“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张妙歆的声音又柔又弱,似是力气不足般,令人听了便心生怜惜。加之她娇娇小小,个子比沈轻稚要矮上大半个头,面色苍白,身骨伶仃,一看便是个娇娇弱弱的病美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蒋莲清:“蒋姐姐,我一定要说什么吗?”

明间门内陡然一静,少倾片刻,蒋莲清才摆手:“无妨,你对沈奉仪无话可说,那便不说。”

蒋莲清看向冯盈:“冯妹妹呢?可有什么想说?”

冯盈倒是同张妙歆不同,她沉吟片刻,却是直接同沈轻稚开口:“沈妹妹,我听闻皇后娘娘身体不丰,适逢入宫时家中几番准备,给我带了一匣养神丹,不知我是否可以供给娘娘?”

这倒是很有孝心。

沈轻稚垂下眼眸:“良媛娘娘当真是孝顺至极,若娘娘想要供奉给皇后娘娘,不如先送入太医院,若是这药稳妥,太医院自当会呈给娘娘,也全了良媛娘娘的孝心不是?”

沈轻稚给的这个做法,是宫中最稳妥的做法了,若是聪慧,定能听懂沈轻稚的话,果然,她如此说,冯盈并不觉得她推三阻四,反而欢喜一笑:“我就知道沈妹妹准知道如何行事,多谢你告知于我。”

沈轻稚这才抬眸看向她,只见她那双杏圆的眸子透着星芒,一颦一笑皆是灿烂,瞧着很是让人舒心。

沈轻稚便也回了个笑:“良媛娘娘多有客气,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待到这两位良媛都开了口,蒋莲清目光微转,这就要看向章婼汐。

但章婼汐根本不用她开口指示自己,她自己主动开口道:“你们还有旁的事吗?蒋姐姐?”

蒋莲清一句话未曾说出口,便被她如此一噎,险些没背过气去。“你……”

章婼汐只看她一眼,然后便看向沈轻稚:“蒋姐姐说要见沈奉仪,看看是什么貌美天仙的模样,咱们也见了,确实是貌美天仙,凡人所不能及。”

她爽快开口:“话咱们也说了,天也聊了,眼看就要至傍晚时分,我们在这坐着也累得慌,还不如各自回宫?”

蒋莲清:“……”

蒋莲清紧紧攥着手,把手心掐出一个又一个月牙红痕,片刻之后,她脸上浮现出和煦笑容,一字一顿道:“既然章妹妹不愿意多坐,那便长话短说,我同沈奉仪叮嘱几句。”

沈轻稚立即挺直腰背,轻声道:“良娣娘娘请讲。”

蒋莲清终于把目光挪回沈轻稚面上,她淡淡开口:“从即日起,我们便是毓庆宫宫妃,是太子殿下的妃妾,行事牧德,当以太子殿下为先,以太子殿下的尊荣为先,若有人欺上瞒下,肆意横行,败坏太子殿下的名望,我作为太子良娣必不轻饶。”

她这话说得很是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皆说到实处。

蒋莲清说是要教导沈轻稚,其实在教导其他几个“妹妹”,她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到沈轻稚面上。

“沈奉仪,你早年入宫,一直在坤和宫伺候皇后娘娘,对宫中上下皆熟悉,若是往后毓庆宫中人,尤其是我们几位良娣良媛陪嫁入宫的姑姑宫女触犯宫规,我希望你能知无不言,直接禀报于我。”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这也是为了太子殿下。”

这一番话说下来,蒋莲清在隐约之间门,真把自己当成了毓庆宫的当家人。

但她年龄最长,位份最高,如今以她为先,倒也在情理之中。

沈轻稚便跟随其余几位娘娘起身,一起诺道:“是。”

待得训话结束,沈轻稚也不耽搁,直接便退出殿中,领着戚小秋头也不回走了。

待她翩跹身影消失不见,殿中的四个娘娘都还没动。

一时间门,明间门里安静无声,无人多说半句话。

一直在走神的张妙歆似乎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坐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蒋姐姐、章姐姐、冯姐姐,若无旁事,我便回去吃药了。”

待她一提醒,众人才仿佛一起回过神来,章婼汐利落起身,一点都不遮掩地冷笑一声:“不是说要给人家一个下马威?我瞧着马是在了,威呢?”

蒋莲清面色一沉,她瞥了章婼汐一眼,道:“章妹妹,别忘了你也是勋贵出身,你如此胡言乱语,怕不是要给章氏蒙羞?”

章婼汐呵呵一笑,声音清脆地回荡在明间门内。

“哎呦呦,不好意思啊蒋姐姐,咱们章氏行伍出身,一家子都是粗人,勋是勋,贵可贵不到那里去,说到底,咱们都是保家卫国的泥腿子,同你们这清溪门阀可比不了。”

她一边说一边笑,然后便扬长而去,只徒留“比不了”三个字回荡在明间门内。

她是走了,却到底激怒了蒋莲清。

蒋莲清手上一甩,牡丹莲纹白瓷茶盏便直接被甩到地上,啪嗒一声,茶盏在软绵厚实的牡丹地毯上磕了一下,没有碎,里面的茶汤却星点洒落。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上不得台面。”蒋莲清冷冷道。一场见礼弄成这样,谁也未曾想到,冯盈同张妙歆对视一眼,两人便匆忙起身,慌慌张张告了退。

待从那幽深的明间门里“逃”出来,冯盈才温言细语:“张妹妹,你没吓着吧?”

张妙歆抬起头,可怜巴巴看向冯盈:“冯姐姐,蒋姐姐说泥腿子,是在骂谁?是不是在骂我?”

冯盈一团和气的面容上,原本温和的笑意微微一僵,她顿了顿,才垂眸道:“你别往心里去,蒋姐姐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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