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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天目山三清观,住持袇房内。

玄诚一脸焦急守在清心道长蒲团前,看着他闭目打坐。

清心道长打回了观中便一直如此,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熬得面如纸白,可却一直未曾出定。

玄诚心急如焚,却根本不敢叫醒他,只得跟师弟几个换着守,生怕师父出什么事。

烛灯跳了两下,玄诚只觉得眼前的消瘦老者突然一动,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溅湿了袇房的地面。

玄诚不敢叫他,之上前扶住他即将倒下的身躯,另一手捏住他的脉,仔细听起来。

清心道长动了动,把手抽出来。

“不用听了。”他微微睁开眼睛,声音嘶哑道。

玄诚一下子就慌了,无边的恐惧占据他的内心,让他连心都乱了。

清心睁眼看了也已知天命的大徒弟,用手帕抹了抹嘴边的血,淡淡道:“多大年纪的人了,道心怎可不稳。”

玄诚深吸口气,低下头挨训。

“都是弟子的错。”

清心摇了摇头,哑声说:“为师八岁便拜了祖师爷,至今已八十栽,这一生道心坚定,广收门徒,让三清观扬名天下。”

滚滚热泪,自玄诚眼中奔涌而出,滴落在地上的血泊中。

清心没有看他,一双眼睛盯着那跳跃不止的烛灯,继续道:“当日之事,为师不悔,哪怕耗尽精气,早衰而亡,为师亦不悔。”

玄诚哽咽一声,低下头去不敢叫师父看见自己失态。

若不给陛下逆天改命,数十年后必要山河凋敝,民不聊生。

“为了天下苍生,陛下的命我无论如何也要拼尽全力改一改,不管成不成,总没丢了祖师爷的脸。玄诚啊,你要知道,修道修的是心,是身,是无畏的念。”

清心道长这么说着,缓缓喘了最后一口气。

“玄诚啊,三清观就交给你了。”

谁都知天命难违,可若无人敢抗天命,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一个人的命不值钱,天下苍生才是大道。

清心道长笑笑,最终闭上双眼。

祖师爷,小道来侍奉您了。

清心道长的离去,是楚少渊从未想到的,时至今日净尘法师首次提起,他心里才有了非常清晰的认识。

“大师,朕的命,是否关乎国运?”

净尘法师合十颔首:“陛下是真龙天子,是大梁的皇帝,您的命就是国运。”

听到这话,楚少渊心里咯噔一声,他微微皱起眉头,起身被对着净尘法师,慢慢往庭中望去。

正值盛夏,庭中枝繁叶茂,繁花绽放,正是最美时节。

就像如今的大梁一样,盛世繁荣,国泰民安。

曾经的他平平安安当了四十年皇帝,又安稳当了十年太上皇,最后寿终正寝,成了人人称颂的盛世明君。

直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都只以为自己的命跟大梁国运无甚牵扯。一国之大,沃野千里,每年总会有些天灾人祸,但他治下严厉,朝政清明,从未因人祸酿成天灾,也从未有民怨沸腾,在他记忆里,大梁一直太平祥和。

然而重生回来,他仅仅是想给自己改命,却发现许多从不曾注意过的细节。

若他的命运跟国运真的牵扯在一起,那在他百年之后,大梁又是如何?

这个问题,他无人可问。

楚少渊长舒口气,他理清思路,转身坐回净尘法师面前。

“大师,道长因为朕批命而登仙,那就说明国运难改、帝命难修,便是道长这样修为,也无法逃开天命。”楚少渊叹道。

楚少渊曾经当了那么多年皇帝,后来又退位给继帝,从本质上来说,他并不是个贪恋权势不肯松手的霸权者。但如果硬要改命会伤及无辜,他却又不想强人所难,毕竟上辈子清心道长活了百多岁数,可是大梁有名的老神仙。

再一个,若改命不成,乱了国运可如何是好?

他不能单为自己考虑,不想大梁万万黎民百姓。

净尘法师一下就听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叹道:“陛下天命为帝,是大梁之幸,若陛下帝命不改,恐怕……”

剩下的话,净尘法师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了。

而楚少渊却也全然听懂,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大师既如此说,便拿定主意吧。”

净尘法师掐指一算,微微浅笑:“今日是陛下二十二岁万寿,老衲也正巧今日进京拜会,不如先去瞧一瞧宫宴?”

楚少渊先到清心道长所说凤星之事,略一沉思便颔首道:“有劳大师了。”

此时的百禧楼正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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