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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芙蜷缩在被褥里,侧躺着,抬眼看着惠娘这番模样,不由得在心里想,若是阿娘还在,看到陆致的时候,会不会也和惠娘一样。

但仔细一想,也不一定,阿娘才不舍得她这么早出嫁。

这般胡思乱想着,瞌睡劲儿便一点点上来了,江晚芙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最终扛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而此时的国公府里,却不似以往平静。

当陆致踏出福安堂后,一个消息便暗地里传开了。

二房院里,庄氏才刚起来,正懒懒坐在梳妆台前,丫鬟再给她梳头。

庄氏的嬷嬷进门来,躬身上前,在庄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原本意兴阑珊的庄氏,却是一下子坐直了,抬手挥退梳头丫鬟,皱着眉问,“这消息可准确?”

嬷嬷道,“千真万确。大爷一早便去了绿锦堂,出来后,便又去了老夫人处。奴婢前头认了个干儿子,如今在外头做管事,有个相好的,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茶水的。那丫鬟亲口说的,大爷一进门,便给老夫人跪下了,说想娶绿锦堂那位。”

庄氏听得啧啧称奇,摇着头道,“我这侄儿还是个情种不成?那老夫人如何说的?”

嬷嬷刚要开口,却见陆二爷从内室出来了,已经换好了官袍。

庄氏见状,赶忙抛下说闲话的心思,起身去给陆二爷整理领子,边随意将方才的事说了,末了道,“也不知老太太答应了没有?这芙丫头吧,模样是好,也不小家子气,只是这家世啊,到底欠了几分。”

陆二爷不耐烦听妇道人家这些罗里吧嗦的话,直接道,“你操心这些做什么?”

庄氏和陆二爷是结发夫妻,平日虽体贴小意,可也是有脾气的,闻言当即恼了,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呀!大郎的婚事早些定了,咱们三郎才好定亲,总不好赶在几个哥哥前头去……”

陆二爷这人脾气差,但对给自己生下一双儿女的庄氏,自不会像对妾室姨娘那么随意,见庄氏不高兴了,倒是语气稍缓,道,“这亲事是大哥亲自定的,别说大郎愿意,就是他不愿意,也得娶。实话同你说,大郎是庶,偏生是长,一个府里只能有一个拔尖的,多了要出事的。你当大哥怎么选了这么个家世不显的长媳,老太太那般疼几个孙子,当年也肯点这个头?”

庄氏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可大嫂是公主,二郎这出身,上头还有个皇帝舅舅,谁能越得过他去?大伯是不是有点多虑了?”

问题就在这个皇帝舅舅身上……

陆二爷在心里嘀咕了句,却不再解释什么,只道,“等会儿去给老太太请安,她要是提起,你只管说好,什么家世差的话,少在老太太面前说。”

庄氏赶忙满口答应下来。

要是她的儿子,要娶一个苏州通判的女儿,她一百个不答应。但换做别人的儿子,哪怕是亲戚,庄氏也只是在心里嘀咕几句,自不会去出头。

似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哪有什么秘密?各房明面上不说,私下却都听到了消息。

自然,陆则也不例外。

酉时过一刻,他刚从刑部大牢审了犯人出来,看了眼天色,原本打算在刑部住一晚,却忽的改了主意,叫随从备了马车,回了国公府。

踏进立雪堂,绿竹红蕖几个进进出出送热水、递帕子,好一会儿,陆则才换了官服,得空坐下来,翻了翻手里的书。

没翻几页,便抬声叫了绿竹进来。

绿竹进来后,直接从袖中取出个荷包,小心翼翼递过去,动作轻车熟路,看着就不像是第一回。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自从妹妹云彩被调去了绿锦堂,便每日都回过来一趟,带来的东西,也叫绿竹匪夷所思,用到一半的唇脂、用过的毛笔、写过字的宣纸、几缕青丝……活像是把绿锦堂不要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一样。

偏偏每回,世子还郑重其事接过去,揣进怀里。

绿竹也不敢与人说,连最好的姐妹红蕖,都不敢和她提及,只敢在心里悄悄琢磨,猜测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是很信的结论——

世子爱慕江娘子。

否则,一贯不近女色的世子,怎么忽然会收集江娘子用过的物件,甚至连头发这种极其亲昵的物件。可……江娘子不是和大爷有婚约吗?

绿竹正想着,却被一句话给打断了思绪。

只见陆则忽的抬眼,瞥了她一眼,口吻寻常,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她的病,怎么样了?”

绿竹忙回话,“回世子,云彩说,江娘子没发热了,只是胃口不大好,吃的不多。”

陆则垂下眼,应了声,“嗯”。

他不再说什么,绿竹却没出去,迟疑张了张嘴,声音几乎跟蚊虫般低,小声道,“世子,云彩还说,大爷今日去绿锦堂探病了,大……大爷似乎说了……定亲的事。”

绿竹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几个字,几乎都压在嗓子眼里了。

说完后,绿竹大气不敢出一声,连眼睛都不敢抬,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句。

“嗯。”

一句不置可否的“嗯”,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绿竹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大约是猜错了,世子怎么会喜欢自己兄长的未婚妻,忙躬身出去,却在临出门前,微微抬了眼,瞥见坐在书桌前的世子。

一袭织金素锦白袍,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半点端倪,唯独搭在茶盖上的手,修长指骨透出几分青白,似在很轻很轻的战栗。

绿竹一愣,门在她面前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