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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一旦没了,卫国公府,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杯酒释兵权”,都算是不错的结局,更大的可能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陆则身处其中,他身上流着陆家的血、流着刘皇室的血,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陆家也好,刘皇室也罢,谁都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有些事情,恰恰是中了那句“不破则不立”。

陆则闭眼想了很久,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他中间睡着了,只听得远处钟楼一声悠长钟声,他睁开眼睛,一束金光,破云而出,穿过窗牗细小的孔洞,落在他的肩上。

常宁正靠着立柱犯困,被这钟声惊醒,忙晃了晃脑袋,听见宗祠门被打开,忙站直了身子,望向门开的方向。

“世子……”

陆则没说话,肩着那缕金光,从门内踏出来。

常宁看得一愣,自家世子从宗祠踏出来的时候,仿佛拢在一团金光里,清冷眉眼,譬如仙人,让他不由自主想要跪下去,心头隐隐压着什么一般。

陆则开口,“去找一个人,雀沟县县令,傅显。”

常宁一愣,当即拱手应下,“是。”

陆则颔首,继续朝外走,常宁跟上,低声道,“世子,昨晚刑部衙门散值后,夫人叫纤云姑娘去了趟衙门,倒是没进门,送了些御寒的衣物,守值的小吏收下了。”

陆则抬眼,“没说漏嘴?”

常宁自然立刻摇头,“没有,奴才叮嘱过那小吏。”

陆则颔首,继续朝外走,走出宗祠后,却没朝出府的地方去。

立雪堂里,守夜仆妇靠着立柱犯瞌睡,忽的听见一阵脚步声逼近,惊得睁眼,只来得及瞥见一抹月白,倏地进了正室大门,刚吓得要追进去,就见屋里守夜的菱枝出来了。

菱枝朝她摇摇头,“没事,是世子。”

陆则屏退丫鬟,进了内室,来到床榻边,垂眼看着江晚芙。小娘子侧躺着,睡得很沉,脸贴着枕,似乎是有些冷,整个人缩在锦衾里,缩成一团,实在很惹人怜爱。

陆则坐了会儿,静静看了小娘子一会儿,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也没叫她,起身要走的时候,江晚芙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在枕头上蹭了蹭。

她半睡半醒中,睁开眼,瞥见一抹熟悉的月白,下意识就喊了一声,“夫君……”

陆则自然应她,“嗯。”

听他应了,江晚芙反倒有点懵了,待回过神来,赶忙坐起来,乌黑长发垂落腰间,仰脸望着陆则,“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喊我?”

陆则一一答道,“回来取些东西,过来看看你,见你睡着,就没叫你。”

一句说罢,两人都没作声,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倒是听见庭院中仆妇的洒扫,扫帚扫过地面的窸窸窣窣声响。

江晚芙抬眼望着陆则,陆则见她那双明润的眼,心蓦地很软,张开双臂,怀里便扑进了个香软温热的身子。

她抱着他,脸也贴着他的脖子,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两人亲密无间抱着,谁都没说话。

良久,江晚芙才松开抱着男人脖子的胳膊,陆则垂下眼,见她衣袖因方才动作而扯起,露出半截细白的小臂,抬手替她抚平袖口,又给她理了理鬓发。

江晚芙乖乖伸着手,任由陆则动作,她偶尔会觉得,陆则大约是比她年长几岁的缘故,有时候把她当女儿似的。两人刚成亲的时候,江晚芙还觉得,自己照顾陆则比较多,在一起久了,才慢慢察觉,其实陆则照顾她更多些,只是他每回都是默不作声做了,也不作声。

她想了想,仿似吃了糖似的,心里甜津津的,忽的想起一事,才开了口,“夫君……”

陆则握着小娘子的手,应了一声,“嗯?”

江晚芙便把姚小郎君跑出来,然后被她带回立雪堂的事情说了,又道,“祖母想让我帮忙照顾一段时间,我答应了。”

其实她那时答应的爽快,一来也的确是生了恻隐之心,那孩子粘着她,一双脚都那样了,实在是可怜,只当是两人有缘分罢了。二来却也是为了陆则,她嫁给陆则起,就知道,他早晚有一日是要去宣同的,或早或晚罢了,就像永嘉公主在府里等着公爹一样,她也会为了陆则,守着立雪堂,等他平平安安的回来。

小孩儿是陆家军将士的遗孤,她若能照顾好他,也算是为陆则做了件事,至少让那些将士知道,他们为陆家卖命,万一战死沙场,妻儿也有陆家照料。她是他的妻,做这些事,要比旁人更有说服力些。

其它的,她有自知之明,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这番心思,她倒是没同陆则说,她不大想说那些分离的话。

陆则也只当她可怜那孩子,便道,“无妨,你觉得投缘,就养些日子。只是别累着自己,有什么事,吩咐下人。”

江晚芙抿唇浅笑,颔首乖乖答应下来,“好,我都听夫君的。”

小娘子这样乖,实在很贴心,陆则低了头,亲了亲她,两人气息缠在一起,角落里的细颈玉瓶里,腊梅静静开着,散发着幽幽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