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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原本是只可怜的流浪猫,恹恹的,慌张的,在新家呆惯了,便变得惬意自在起来,偶尔还伸伸爪子。

但这样的阿梨,秦三娘见了,反倒为她觉得高兴。伸爪子撒娇怎么了,阿梨年纪比她还小了不少,原就还是个孩子呢,那般稳妥做什么。

秦三娘催她,“快起来,先把早膳吃了。你忘了?昨日我们约好了,今日要去见我哥哥的。”

阿梨恋恋不舍蹭了蹭柔软的被褥,乖乖道,“三娘,我起来了。”

秦三娘笑眯眯捏她脸,“不许叫三娘,叫姐姐,乖。”

阿梨才不理秦三娘,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想,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睡神转世吧,怎么还是好困啊……

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饺子,饺子是猪肉酸菜馅的,特别开胃。

吃了后,阿梨便去换衣裳,秦三娘就坐在外间等她。

这时,一个书生走进来,眼神打量着书肆,似乎在找什么人。

秦三娘见状,立马“凶神恶煞”朝他瞪一眼,凶巴巴道,“看什么?买书就买书!还读书人呢,简直有辱斯文!”

那书生被秦三娘说得脸色涨红,匆匆买了毛笔和砚台,便逃也似的出去了。

秦三娘收好银子,递给看店的刘嫂,不忘嘱咐道,“再有这样借口来看你家掌柜的,别给好脸色。这些书生啊,个个油腔滑调,都是不靠谱的!”

秦三娘正殷殷嘱咐着的时候,阿梨从后院出来了,她比起刚来苏州时圆润了些,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孕态只是初显。她今日穿一身湖蓝的袄子,雪白的褶裙,纤瘦的腰,裹在湖蓝的袄子里,神情又温温柔柔的,看上去十分娴静。

秦三娘走过去挽她的胳膊,道,“叫刘嫂替你看着铺子便是,走,跟我回家。”

刘嫂也爽快道,“掌柜的去便是,有我看着,铺子里出不了事。”

阿梨点头应下,轻轻同刘嫂说了几句话,便跟着秦三娘出去了。

两个多月前,她用血衣和银票,骗过了侯夫人派来的人,而后便雇了镖师,一路护送她到了苏州,投靠了秦三娘。

如今安顿下来,快有一个月了。

再度想起武安侯府的那些人和事,阿梨觉得有些恍如隔世,但实际上也才过去几个月而已。

她如今在苏州,有一家不大的书肆,书肆后边是住人的院子,也不大,但被她布置得很温馨,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被褥床榻、烛台花瓶……样样都是阿梨自己亲自去挑选的,没有假他人之手,就那么一点点的布置。

很快,她便把那后院当成自己的家了。

说起书肆,还要感谢秦三娘,去年来苏州时,她一时兴起,将当时身上全部的银子都取出来,交给了秦三娘,请她帮自己买下书肆。当时她同秦三娘不过一面之缘,没什么交情可言,不可谓不冒险。

好在,秦三娘没有让她输。

秦三娘买下了书肆,且帮她雇了人看店,书肆大半年的收入,秦三娘分文未取,尽数给了她。

阿梨心里很感激秦三娘,她原就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旁人待她三分好,她都能记一辈子的那种,如今,更是把秦三娘当成亲姐姐般。

就连她说要当自己孩子的干娘,阿梨都是一口应下,没半点犹豫的。

她离府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一路上那么折腾下来,竟也没半点孕吐或是什么其他反应,还是在苏州安顿下来后,秦三娘见她太瘦了,做主叫了大夫来。

大夫一抹脉,说是喜脉。

阿梨当时便傻了,她先前同李玄同房,分明每回都喝了避子药,那药起初是侯夫人叫林嬷嬷送来,后来便成了章嬷嬷送,但她分明记得清清楚楚,一次都未曾落下过。

如今怎么会莫名其妙有了身孕?

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避子汤也未必回回都有用,”又问阿梨,这孩子要不要留。

阿梨心里很犹豫。若是留,她孤身一人,自己都还要秦三娘帮衬着,再多一个孩子,她怕自己照顾不好。

但要说不留,阿梨又说不出口。

这孩子太懂事了,乖得叫她不忍心抹杀它的存在,从京城到苏州,这一路上,它从未折腾过她一回,安安生生、乖乖巧巧待在她的肚子里,就像知道她顾不上它一样。

最重要的是,这世上没有一人是她至亲,唯独这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这一辈子,绝无可能再同远在京城的李玄相见,这孩子也是。

她只有这孩子,这孩子,也只有她这个娘。

他们是至亲,是相依为命的骨血。

阿梨辗转反侧数夜,最后还是决定,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有银子,有书肆,总不会养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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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仔细看着脚下,不敢分神,走得稳稳当当。

苏州不像京城,苏州虽然繁华,但到底不是天子脚下,街上还是有些衣衫褴褛的乞丐。

阿梨看见老人家和小孩子,便会心软去掏钱,她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就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秦三娘晓得她心软,也不说什么,等她给了铜钱,才又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便到了秦三娘家。

一座不大的院子,在巷子深处,推门进去,院子里铺着青石板,一口水井,井边有一颗树,阿梨仔细看了一眼,没看出来是什么树。

不像是她见过的桂花树或是梨树,但很高大,树干粗壮,看上去很叫人觉得安心可靠。到夏天的时候,在树底下乘凉,应该会很舒服惬意。

阿梨眼馋看了一眼那树,不由得想,自家后院也要载一棵才好,最好是能开花结果的那种,到时候花可以烘干做花茶,果子可以吃,吃不完的还可以做蜜饯果干。

这样想想,便觉得很高兴了。

阿梨抿着唇笑起来,正这时,便看见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那是个很清瘦的男人,阿梨第一眼看到,脑子里便只冒出一句话。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男人五官雅致,甚至是有一丝丝秀气的,如芝兰玉树一样,眼角有一颗痣,是真正的温润如玉。只是,他的脸色苍白,唇色浅淡,看上去像是久病之人。

秦三娘替二人介绍,“二哥,这是阿梨。”

“阿梨,这是我二哥,你跟着我叫就行了。”

阿梨不大好意思那样喊,便客客气气喊他,“秦二哥。”

秦怀原本见妹妹又往家里带姑娘家,以为她还不死心,想说服自己成家,但听阿梨这般喊他,不好不理睬,便也颔首致意,温声回她,“阿梨姑娘。”

秦三娘在一旁笑,直到见自家兄长蹙眉了,才赶忙道,“二哥,阿梨身子不方便,让她进屋坐一会儿,我有点事想同你说。”

秦怀自然没什么话,朝阿梨点点头,温声道,“姑娘进屋坐一会儿。屋里有糕点茶水,自己取用便是,不必见外。”

阿梨不明白秦三娘要同她兄长说些什么,但仍是轻轻点了点头,谢过秦二郎,便踏进了屋里。

秦家的正厅,同院子一样,都是偏雅致的,没什么奢华的装饰,除了红木的桌椅外,便只有个大大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

阿梨好奇走过去,书架上擦拭地十分干净,没落一点灰尘,可见主人是个爱惜书的人。阿梨自己认识的字不多,虽一点点在学,但到底学得慢,对于读书厉害的人,便天然有几分崇敬。

从前待李玄,便是如此。

主人不在,阿梨不好乱碰,便坐下来,取了桌案上的糕点,吃了两口,有淡淡的甜味,但不腻,一丝清甜,阿梨眨眨眼,又取了一块,忍不住想起了刚才见到的秦二郎。

秦二郎看上去就很疼三娘,难怪三娘性子那样开朗。都说被人宠大的小娘子,会很容易相处。

她感觉,三娘便是如此。

屋里阿梨胡思乱想着,屋外的秦家兄妹间的气氛,却有些不大对劲。

阿梨方才走后,秦怀便微微沉了脸,语气中带着点淡淡的不虞,道,“三娘,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娶妻,你不用再做无用功。”

秦三娘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在兄长面前,从来是瞒不住的,索性便认了,直接道,“没错,二哥,我是想让你娶阿梨。你先别急着回绝,先听我说。”

秦怀闻言微微蹙眉,低头轻轻咳了一阵,咳得面上露出些不健康的红晕,才抬起眼,推开扶着他的妹妹,言简意赅道,“你说,我听着。”

秦三娘怕兄长生气,忙开始解释,“二哥,我想叫你娶阿梨,不是因为我不死心,而是因为,阿梨她需要一桩婚事。她原不是苏州的人,我不知她是从何处来的,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一人可以依靠,偏偏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我怕她伤心,也从不敢问什么。我曾经试探问过一句,孩子的父亲在哪里,阿梨摇头说,没有父亲。”

“我这般猜想,若是阿梨是愿意为那人怀孕生子的,那男人却抛妻弃子,害得妻子孤身出逃,便是个负心汉。若阿梨不愿意,那情况更糟糕些。我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很难过,阿梨是个很好的姑娘,又善良又心软,不该吃这些苦。”

秦怀见妹妹不似骗他,微微缓了脸色,但是仍然道,“那这与我……与我娶她有什么干系?”

秦三娘接着道,“二哥应该知道,苏州唯有女户才可保全女子私产,否则一介弱女子,便是守着那书肆,也犹如稚儿抱金,引得旁人觊觎。可阿梨未曾婚嫁过,如何立得了女户?唯有嫁个可靠之人,方可保全自己。”

秦三娘说着,见自家兄长似有动摇,赶忙继续道,“我知道二哥你因为身子原因,不肯娶妻,怕耽误了旁人。但阿梨不同啊,你要是娶她,那根本不是害她,而是救她!”

“自然,我也有私心,但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点坏心。无论如何,我想有人能陪陪你,这便是我唯一的私心。”

秦怀见妹妹掉了眼泪,神情稍稍缓和了几分,却仍未松口,只是道,“你这话同阿梨姑娘说过了么?她愿意么?”

秦三娘哽住,小声道,“我还没同阿梨说。”

秦怀这回没训斥妹妹,而道,“你同阿梨姑娘好好商量,这事要她点头答应才可。我知你一片好心,但这世上多的是好心办坏事,你日后行事需得稳妥些。也不小了,你不肯再嫁,我也只纵着你,又为你立了女户。如今想想,方觉得后悔了,日后我不在了,你这样的性子,我如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