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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起得迟,早膳也吃得晚,都还不饿,阿梨便随手取了本话本,慢吞吞地念给岁岁挺,一本书还未念完,两人都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一觉睡醒,阿梨打了个哈欠,穿了鞋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冷风呼呼吹进来,屋檐上有雪落下来,淅淅沥沥砸在窗台上。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停了,大抵是方才睡觉的时候。

院里落雪还是厚厚的,天色却有些乌蒙蒙,冬日里入夜早,加上今日又是个雪天,阿梨一眼望出去,居然有种要到傍晚的感觉。

正这时,不知道何处传来一声爆竹声。

声音似乎隔壁那条街上传来的,不远不近,阿梨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榻上的岁岁,小猪似的睡得倒是香,爆竹声都没吵醒她。

阿梨抿着唇笑了下,刚想将窗户关上,便听到远处传来的人声,似乎是哪家妇人在喊出门玩耍的孩童。

“二苗——三丫——四娃——回家吃年夜饭了——”

妇人的声响穿过空荡荡的巷子,过了会儿,大概是没得到回应的缘故,又换了个男人的声音。大概是那妇人的相公,男子声音比女子高出不少,传得更远,听上去也更清楚了。

“刘二苗——刘三丫——刘四娃——”

不多时,阿梨便听到了小孩儿的喊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嬉笑吵闹的声音。

阿梨想,大概是玩野了心的孩子们,被自家爹娘这样一唤,终于想起回家吃年夜饭了。

阿梨边想着,边将窗户关上了。

大年三十,挨家挨户都关上门团圆了,父母儿女、夫妻姊妹、祖辈孙辈,其乐融融围着一个桌坐,热热闹闹说着吉祥话,想来是很热闹的。

阿梨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还没经历过这样热热闹闹的年。

从前在薛家的时候,薛家人丁单薄,一家子只有薛母、薛蛟同她三个人,薛母又是寡妇,怕旁人是说闲话,更从不放爆竹,总是等旁人家放了爆竹,他们冷冷清清吃了年夜饭,阿梨便去收拾桌子洗碗去了。

后来进了侯府,那便是奴婢了。主子过年,他们下人比平时更忙些,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一忙就要忙到正月。那些年,阿梨甚至是有些怕过年的。

再后来,她成了李玄的通房,倒是不用做事了,只是屋里却更冷清了。

香婉要回家,云润要陪姑姑,李玄要陪母亲妹妹,她也还是一个人待着。

现在想想,大概是她同亲人间的缘分太浅了,她很努力去珍惜身边的人,但最后,似乎除了岁岁,找不出一个能陪她过年的人。

也幸好,还有岁岁。

虽然她连话都不会说,只会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饿了要哭、没人陪要哭、尿了也要哭,小小的人儿,又娇气又难养。

但阿梨还是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生下了岁岁。

否则,她就太可怜了。

真是有些可怜了……

平日里,阿梨不会这样矫情的,但大年三十这样的日子,总是不大一样的。阿梨平日里不去想这些,但过年的日子,便不想过于苛责自己,有些念头,也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其实她最怕冷冷清清了,她也很想答应三娘,去和秦家兄妹一起过年,热热闹闹吃年夜饭,看着院子里爆竹炸开。只是,说到底,秦家兄妹是家人,秦二哥同章姑娘是相爱之人。

她和岁岁呢,就只是外人。

平时再亲近,关系再亲密,过年的时候,凑到一起,总显得生硬尴尬,总会格格不入的。

阿梨甚至有些自私地想,若是章姑娘再迟一个月出现,她是不是就不用一个人带着岁岁过年了?

但这般想,阿梨心里很快生出了浓浓的愧疚和自责,秦二哥和三娘都待她那样好,她却这么自私,这样实在不大好。

她太自私了。

不该这样想的。

秦二哥同章姑娘遇到那么多的磨难,有情人终成眷恋,那样难得,她该为他们高兴的。

阿梨心里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想起小时候在薛家过年的场景,一会儿又想起在侯府时忙得晕头转向的年,最后,脑海里唯一浮现出的记忆,居然是李玄。

是那一年的李玄,她在世安院过的第二个年,她放云润去陪姑姑,独自一人吃了年夜饭后,便沉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李玄在屋里,说要带她出门。

她跟着李玄出门,去了个酒楼,在夜风里冻得瑟瑟发抖,裹在厚厚的披风里,一口一口喝着梨花酒,最后喝得醉醺醺的。

她喝得很醉,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大概没发酒疯吧,否则李玄便是不罚她,也会冷落她几日的。他那样重规矩的人,见不得旁人胡来的。

阿梨出神想着,手上下意识剥着栗子。

栗子都是熟的,温在炉子上,外皮还是暖的,外皮上有一个刀口,露出一点点香甜的果肉,阿梨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许久都没剥出一个。

正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阿梨一怔,下意识抬起眼,朝窗的方向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