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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分开,李玄便见到了站在正中央的薛蛟。他穿着身鸦青的公服,腰上系着把镶玉的匕首,鸦青色的公服,衬得他面白如雪,耳后一缕乌黑的发,垂落在脸颊边,透着股漫不经心。

他似乎是看到了李玄,微挑了眉,一脸惊讶地道,“哟,少卿大人总算是来了。再不来,我可原路把人带回去了。”

说着,抬腿踢了一下跪在他膝盖边、双手双脚被锁链牢牢捆住的李耀,好声好气道,“是吧,二公子?我瞧呢,这大理寺还不如我们巡捕营呢,要不跟我回去得了……”

他这话一出,把李耀吓了个半死。

他仗着嘴甜,从小便受尽父亲武安侯的宠爱,又有个护短的生母,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平生受过最大的罪,也不过他后院几个姨娘争宠闹出了人命,他被父亲压着跪了几日祠堂。

就那般,也有小厮在外边放风,见有人来了,他才装模作样跪一跪。

可以说,长这么大,李耀就没受过这样的罪。

一听薛蛟要带他回巡捕营,李耀惊慌失措,抓着李玄就当救命浮木,胡乱道,“三弟,我不回去,你快救救我!我不去巡捕营……”

他这副模样,狼狈到了极点,众人见状,俱转开脸或是垂下视线,唯独薛蛟,低低一笑,语气中带了一丝遗憾,“啧,二公子这么嫌弃我们巡捕营啊?这可真是叫我伤心呢,我还觉得,同二公子十分投缘呢……”

李玄面色未变,微微弯腰,抬手扶起倒在地上的庶兄。

“按律,当街斗殴者,笞四十。薛大人何故动用私刑,拘数月,又以木枷、镣铐,俱加诸于犯。”李玄面色沉静,声音不轻不重,只缓声说着律法。

“就是!天子脚下,竟有此等罔顾律法之事!”

“简直猖狂至极!”

众人俱低声说道,但似乎是怕了薛蛟的做派,众人并不敢直接指责,只用眉眼瞟着薛蛟,低声极隐晦地说几句。

薛蛟最不怕的,便是旁人的眼光,虽在大理寺,但一群书呆子,他没半点怕的。只吊儿郎当道,“是么,我怎么记得,当街斗殴,致人死者,按律当绞。我这人呢,没念过什么书,想请教请教少卿大人,这个绞,是个什么意思?用绳吗?那倒还好,给二公子留了个全尸。”

李耀被人扶着,一听这话,腿一软,差点又跪了下去。

李玄只抬了抬手,很快便有人递上一叠纸,他接到手里,抬眼盯着薛蛟,“大理寺判案,自不会无凭无据,这是证人证言,另有仵作尸检,佟丁死于病症,而非外伤。薛大人如若有疑,今日不妨一并提出来。不过,有一句话还给薛大人,滥用私刑者,笞四十。”

薛蛟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瞥了眼那证词证言,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和李耀斗殴的佟丁怎么死的,他心里最清楚。

巡捕营那些手段,都是大理寺用烂了的,他原本也只是借着这由头,针对武安侯府罢了。

毕竟,今日这一出,够李玄喝一壶了。

当弟弟的是大理寺少卿,庶兄却一身镣铐进大理寺,都能写成戏折子了。

故而,薛蛟懒得开口做什么争辩,只懒洋洋道,“是么,我这人呢,皮糙肉厚的,笞四十而已,不过挠挠痒罢了。倒是二公子,身娇肉贵的,少卿大人同二公子如此兄友弟恭,叫我看得感动,少卿大人何不以身替之,代兄受过,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这话一出,大理寺一院子的人都愣了,代兄受过,倒也不是没有过。

这种不入流的案子,虽不会移交到他们大理寺来,但底下的衙门,判案时,多多少少会讲人情些。若不是大罪,代父受过,代兄受过,都是常有的事。

但李玄是他们大理寺的长官,要是真的为庶兄挨了笞刑,日后哪里还有脸进大理寺的门。

可被薛蛟这么明晃晃的提出来,若是不替,便显得他无情无义,连手足亲情都不顾。

为官者,最重忠孝二字。

替,不行;不替,也不行。

众人俱哑口无言,觉得,这薛蛟虽出身市井,大字不识几个,可心机却是十分深沉歹毒,竟有些急智。

薛蛟自不会管其他人,只抬眼盯着李玄看,慢笑道,“只是笞刑而已,世子爷不会受不住吧?”

说着,又语气轻蔑,偏脸上又带着笑容,仿佛很好说话一样,道,“我这人呢,最是讲义气,这样好了,世子爷今日求一求我,我呢,便替二公子受了这笞刑,也省得世子受这皮肉之苦。”

他说罢,双手抱臂,挑唇轻笑,等着李玄开口。

李玄却只是轻轻抬起眼,仿佛从头到尾都没被薛蛟激怒,神色平静,轻描淡写道,“不劳薛大人操心。徒拘可抵笞刑,算算日子,两相抵消。”

“薛大人还是多操心自己吧。薛大人慢走,我便不送了。”

李玄慢声说罢。

薛蛟只冷笑一声,道,“区区笞刑,我有何惧?”

丢下这话,便大步出了大理寺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