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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后, 时晴时雨,前一刻还是暖阳迎面,下一刻, 便乌云密布, 倾盆大雨直下。

阿梨坐在书肆里,托着腮, 百无聊赖听着瓢泼大雨砸在瓦砾上的声音,稀里哗啦喧闹得厉害。

没一会儿, 雨势越发大了, 烟雨朦胧地笼罩街道, 街道上, 只几个避雨的路人,零零星星, 顶着蓑衣,撑着油纸伞,面上满是晦气的神色。

今日怕是没什么生意了。

阿梨心里想着, 便叫了刘嫂和伙计,道, “今日天不好, 你们早些回去。”

刘嫂和伙计谢过她, 便披了蓑衣、撑了伞, 从屋檐下, 跑了出去。

阿梨又坐了会儿, 翻了翻账册, 便听到沈婆婆的声音,她抱着岁岁出来了,面上带着歉意, 道,“掌柜,今日我女儿女婿过来,我能不能告半日假?”

沈婆婆照顾岁岁小半年了,一直极为细致耐心,从未出过半点岔子,阿梨对她很满意,听她这般说,很快便点了头,爽快道,“没事,您家里有事,便先回去。”

沈婆婆感激谢过阿梨,又道,“岁岁的晚膳,我温在灶上,您等会儿直接端了喂便是。”

阿梨颔首,接了岁岁,放在自己膝上。

她今日穿着淡青缠枝纹的对襟绸衣,配一件素白的褙子,鸦青的乌发垂顺沿着肩颈落下,因着岁岁抬手去玩母亲的头发,阿梨微微侧身,想要避开,柔顺的长发便倾斜而下,侧面望过去,她低垂着的眉眼、白皙的侧脸,柔软红润的唇,看上去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沈婆婆看了眼,只觉得,薛掌柜比旁人家里养着的女儿还娇些,丁点看不出是当了娘的人。见眼前这一幕,不似娘带着女儿,倒似大孩子带着小孩子。

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感觉。

她心里略微发愁了一瞬,有点担心娘俩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阿梨却如有所觉般,抬起眼,温温柔柔望了眼沈婆婆,眨眨眼,“您不是家里有事吗?快回去吧。后院有伞和蓑衣,您自己去拿吧,就在杂屋。明日放您一日假,在家里好好陪陪女儿。”

原是半日的假,被她这么一张嘴,成了一日半的假。

沈婆婆这下更不安心了,这一大一小,怎么看都不像能照顾好自己的人,家里又没个男人担待着。掌柜还是给岁岁找个爹爹才好,否则娘俩这么过,哪里能长久?

沈婆婆想着,便不自觉比较着素日里接触得多的郎君。

梁账房倒是极好,性子好,对岁岁也好。只一点,梁账房是读书人,只怕最为看重女子的贞洁,自家掌柜的千好万好,唯独这一点上,短了几分。况且,梁账房这回院试要是取中,那便是秀才了,想说什么样的人家没有。

门不当,户不对,到底不合适。

再说别的,沈婆婆一琢磨,这一比较,便显出差距了,总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到底比不过梁账房。

沈婆婆眯着眼琢磨,阿梨却被她看得有些莫名,轻声唤了她一句,“婆婆?”

沈婆婆回过神,便见自家掌柜疑惑望着自己,赶忙心里啐了声,暗怪自己操这等子闲心。

人上了年纪,见了没嫁娶的娘子郎君,便心里痒痒的,沈婆婆也有这毛病。

她忙笑了笑,同阿梨说了声,回后院去拿蓑衣和伞了。

阿梨目送沈婆婆离开,她怀里的岁岁便打了个哈欠,揪着她的衣襟,小小声道,“娘,困……”

阿梨微微低头,拍拍她的后背,取了一旁放着的小被褥给岁岁盖上,轻轻哼着小曲儿,哄岁岁入睡。

轻柔的曲调,柔软的声音,岁岁卧在母亲带着清香的柔软怀抱中,很快安心睡去。

阿梨察觉到岁岁睡着了,便停了下来,只依旧抱着她,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起了旁的事情。

再过几日,院试便要揭榜了。

每年到这个时候,书肆的生意便会格外的好,今年应当也不例外,该提前进些笔墨纸砚才行,否则到时候临时准备,怕是来不及的。

还有自己的账房先生。

梁账房这回也参加了院试,无论中与不中,她这个当掌柜的,都应当提前准备着。

当然,梁慎行若是中了,那是再好不过。

不光他光宗耀祖,扬眉吐气,打了那些子说闲话之人的脸,便是自己这书肆,也能沾沾光。

阿梨细细思量了会儿,便见雨势小了些,但天依旧黑压压的,风也刮得越发的大了,对门客栈新栽的那棵矮松被淋得七零八落,松叶落了一地,恹恹的模样。

阿梨皱皱眉,想起身去关书肆大门,但手里又抱了个岁岁,动作不大方便。

正当她为难的时候,便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依旧十分明显。

阿梨抬眼,想看看什么情况,却见那辆马车,在自家书肆外停下了。赶车的车夫是个面目憨厚的汉子,穿着身褐色的短打,被淋得浑身湿透。

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似乎是怕踩脏了书肆的地面,只站在门外,扬声问道,“掌柜,这雨太大了,能否让我家老爷少爷进来避避雨?”

阿梨正迟疑着,还没开口,便见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了。

其中一人年岁大些,蓄着胡,面白,浑身透着股儒雅和沉着的气质。他穿着身深青的直缀,清癯的身形,雨势渐渐小了,但仍有不少的雨点,落在他深青的直缀上,晕出一个个圆圆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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