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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隐甫看了眼女儿,见她抱着外孙女,怔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当年妻子谢云珠抱着女儿的模样。

实在像极了。

他微怔了一下,回神后,道,“你母亲生你,到底是伤了元气,便开始吃药了。你周岁的时候,她便已经不大好了。后来你被人掳走,她反倒回光返照一般,连御医都说,你母亲没几日了,可她却撑了下来,找了你三年,才油尽灯枯。”

苏隐甫说罢,见女儿已经掉了泪,鼻尖泛红,眼尾染红,一副可怜极了的模样,便道,“阿沅,人生在世,并非事事都能尽如人意。你母亲生来孱弱,自小娇养在闺阁之中,处处拘束,她临走前同我说,这辈子最叫她觉得欢喜、觉得自在的,便是有了你之后的那两年。虽只是短短两年,却是她心里最为珍惜的两年。”

“在有你之前,她是为了旁人而活。从决定生下你那一刻起,她便是为了自己活的。”

苏隐甫轻声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睛也微微湿了。

阿梨见自己惹哭了爹爹,十分难为情,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泪,小声地道,“我不哭了,爹爹也不要哭。爹爹同我说说家里人吧。”

苏隐甫打起精神,说起了苏家。

苏家是清贵人家,清贵、清贵,其实重在前一个字,便是那个“清”字。后面那个“贵”字,反倒只是旁人口中的苏家。

苏家祖上是耕读世家,祖祖辈辈、代代延续,才积累出了苏家今日的名望。

“你祖母出自梧州周家,她极喜爱孙儿孙女,待小辈十分和蔼疼爱,待你回去后,见了便晓得了。我在家中为长子,底下三弟两妹。你二叔如今在礼部任侍郎,二婶出自永州孙家。你三叔如今外派为官,三婶也陪着同去了。你四叔如今在刑部任员外郎,你四婶是河阳郡主。因祖上有不得分家的祖训,故而都还住在祖宅,平日来往也都密切。你几个堂兄堂姐基本都成家了,如今还留在家里的,便只有你三姐姐、七妹妹。”

阿梨认认真真听着,有些许的发愁,家里亲戚太多了,有时候也挺让人苦恼的。

她算是和离归宗女,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担心,只是眼下刚和亲人相认,阿梨也不好提这些,只默默按下不提。

她笑着点头,乖巧道,“我记住了。”

苏隐甫却温和一笑,道,“记不住也无妨,他们都是好相处的,待你回家了,便知道了。”

回家。

这个词听上去实在太温暖了,阿梨心里忍不住暖了起来,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更多的,还是憧憬和期待。

她用力点点头,“嗯”了一声,乖乖道,“我听爹爹的。天色不早了,爹爹赶了一日的路,必定乏了,我去铺床,爹爹早些歇息。”

阿梨说罢,便去了隔间给爹爹铺床,这里许久没人住了,但沈婆婆做事细心,这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阿梨抱了被褥来,细心铺得平整舒服,又挂了蚊帐,见屋里又几只蚊虫,便在蚊帐上挂了只驱蚊的香囊。香囊是自己做的,放了藿香、薄荷、八角之类的药材,驱蚊的效果很好。

入夜,有更夫敲了梆子,阿梨吹了灯,在榻上躺下,。

身边是扑腾着小手小脚的岁岁,手腕上的银手镯叮叮当当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脆。

阿梨侧身亲她的小脸,搂她在怀里,含笑道,“我们岁岁是不是见了外祖父和舅舅,高兴得睡不着了?”

岁岁自然不晓得什么外祖父和舅舅,但她能感觉到,自家娘亲很高兴,便眯着眼笑了,露出几颗白嫩嫩的牙。

阿梨倒是不闹她了,轻轻拍她的肩,哼着小曲儿,哄她入睡。

小孩子是很能睡的,岁岁很快便睡着了,阿梨白日里哭了许久,此时也有些乏了,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来,阿梨坐在榻上,发怔了好一会儿。

昨晚上,她似乎是做了个梦。

梦里一个夫人抱着她,好温柔好温柔的样子,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变小了,变得和岁岁一样小。

那怀抱很温暖,女人很温柔叫她的名字,不是阿梨,是阿沅。

“阿沅、阿沅……”

“我们阿沅回家了。”

“阿娘跟菩萨求过了,我们阿沅以后再也不会吃苦了。”

阿梨怔了许久,那种被拥抱着的温暖,久久都没有散去,就好似,她真的回到了小时候,被阿娘抱了一整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