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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家出来,陆铮刚踏进家门,就不由得皱起了眉,看着一片混乱的宅子。

大巫手持摇铃,身穿祭服,在院中左右狂舞,嘴中念念有词,念叨着些众人听不清的含混字眼,时而合眼,时而大唱,伴着肖夫人和小宋氏的泣声,将院内扰得不得安宁。

肖夫人跪坐于蒲团之上,一身的粗布麻衣,额匍匐于地,嚎啕大哭,嘴中念叨着些譬如“夫君英灵长安”之类不成句的话语。

冷眼看着面前的大巫,陆铮深吸一口气,忍住没开口,阿母要祭奠亡父亡兄,他这做儿子的没有开口阻拦的立场。

肖夫人此时倒瞧见了进来的陆铮,冷冷地看着他,呵斥道,“今日我和你嫂子为你父兄祭奠,你倒好,跑哪里去了?!”

陆铮没接话,他昨日分明同阿母说了,自己要去江家定亲的事。可他一向不爱同阿母和嫂子争辩,皆是能不开口,便不开口。

好在肖夫人似乎也不在意他说什么,反正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见次子便不喜,随口训他一句,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语气虔诚地对大巫道,“大巫,我那次子回来了,还请您做法吧。”

大巫仿佛没听到一般,又狂舞了一阵,旋即缓缓停了动作,在陆铮面前站定。

她手持小瓮,对陆铮道,“伸手。”

一旁的梅媪不忍,转过头去。夫人是越发的荒唐了。

陆铮面无表情,伸出左手,将袖口捋上去,麦色的小臂裸露在众人面前。

大巫左手执瓮,右手执匕,缓缓将刀刃凑到陆铮的小臂上,锋利的刀刃立即划出了一道血口子,血顺着他的臂滑落,尽数落进小瓮之中。

这便是肖夫人这些年听这大巫的话,所信的血祭。

以血亲之血,祭亡亲英灵。

血盛了小瓮一半,大巫便收回了手,抬头时,正好同陆铮的目光对上,泛着冷意和不耐的目光,看得她背后发凉。

大巫吓得后退一步,险些将瓮中的血洒了,肖夫人担忧的目光一直黏在那瓮上,生怕血被倾洒了,呵斥下人,“还不扶着大巫些!”

而才刚放完血的陆铮,肖夫人却是连一眼,都未曾往那边瞧过。

梅媪不忍上前,将帕子压在陆铮的小臂上,低声道,“郎君先回去吧。”

陆铮本还想等一等,但看这情况也猜得到,今日上午阿母是无暇顾及其它事,便也点点头,随手按住伤口,疾步回到自己院子。

他一坐下,梅媪便急匆匆奔进来,端着一盘子的瓶瓶罐罐。

陆家世代为军户,且陆铮又是上了战场便不要命的性子,因此家中备得最多的,便是各式各样的伤药。

梅媪为他上了药,不忍道,“若是老夫人在,绝不会准家中出这样的事的!”

她口中的老夫人,便是陆铮的祖母杨氏,也是梅媪的主子。陆铮的祖母出身诗书之家,因家中嫡支犯事而一家被贬黜至郧阳,成了军户,虽不复以往显赫,却是个极为聪慧的老妇人。

陆铮父兄相继战死后,也多亏了祖母杨氏,才压制了肖夫人,没让她在悲痛之下做出什么荒唐之举。后来杨夫人临逝前,大约是怕没了她,儿媳肖夫人行事荒唐,便请来了陆家族老,留了遗言,日后陆铮的亲事由他自己挑。

也的确如杨夫人所想,她走了没几年,肖夫人便越发的糊涂了,行事没了规矩可言。

陆铮没应声,子不言母过,只道,“梅媪,你替我去郡里采买些小娘子用的物什,聘礼厚上三分,我去同母亲说。”

梅媪应下,又道,“江小娘子性子好,生得也貌美,同郎君定是良配,老夫人若还在,定然也是欢喜的。”说着,又略有些发愁道,“只怕夫人不乐意……”

肖夫人素来同次子关系浅薄,偏爱长子,若是给次子媳妇的聘礼,比给长子媳妇的厚,只怕她还不肯应。可如今陆家不是从前那个陆家了,陆铮是千户,大小也是个官,厚三分怎么也是说得过去的。

陆铮神色镇定,道,“无妨,我去同母亲说。”

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若是办得冷清了,便太委屈江家女了,自己既聘了对方为妇,便是拿她当自己的妻子,该争取的,自是要为她争来。

他娶媳妇,不是让人跟着自己受委屈的。

果然同梅媪所言,下午陆铮说了聘礼的事,肖夫人便极不情愿,恨不得指着陆铮的鼻子骂他白眼狼,嫌他连兄长的风头都要抢。

陆铮也神色无异,只一样,他不改口,“还请母亲体恤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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