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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玉碗看着看着,不由噗嗤一笑。

“殿下,您看什么呢?”雨落好奇。

“我在看过去的自己。”章玉碗道,“走吧。”

等她上了马车,再从掀起的车帘回头遥遥望去,缓缓合上的宫门缝隙,那白玉阑干后面,却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马车行至半路,竟是下起雨来了。

夏天的雨,即使在晚上,也有些闷热。

马车硌到碎砖,不知坏了哪里,有些声响发出,雨落怕马车坏掉,赶忙让车夫停下,先去一旁躲雨。

“哎呀,出来时不知要下雨,忘记带伞了!”

雨落犯愁,又埋怨自己的疏忽。

她不知道公主入宫会待这么久,当时殿内皇帝与公主两人密谈,她又进不去,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只能干着急,倒也没想起让车夫先回去拿伞备着。

章玉碗道:“无妨,这样的天气,雨很快就停了。下一场正好,能凉快些。”

“前面好似有人打伞过来?”雨落咦了一声,“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外面晃荡,不是宵禁么……呀,好像是陆郎君!”

章玉碗心下微微一动,往外探看些许。

一人撑伞,从长街尽头走来。

他足下都被落在青石板上的雨水沾湿了,但他依旧闲庭信步,有种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果然是陆惟。

他走到马车边。

“这不是长公主府的马车么?车内何人,可需要我施以援手?”

听见他明知故问,章玉碗不由笑了,从车内探出半身。

“难道不是郎君的伞有幸,能遮本公主?”

“殿下下车,裙摆鞋袜恐要沾水。”

“我不怕。”

伞只能再遮一人,于是她顺理成章离开马车,雨落独留车内避雨,等雨停了再回府。

章玉碗则与陆惟先步行离去。

雨非但没有很快停,反而越下越大。

溅到伞面的雨丝跳动着蹦开,或顺着伞面流下,落在肩膀上,晕开一小片。

章玉碗抬袖遮住眼睛。

“雨太大了。”她闷闷道,“溅到眼睛里了。”

陆惟没有拆穿她,只道,“我今日没带帕子,殿下可需要借我袖子一用?”

章玉碗二话不说,捞起他撑伞的那只袖子,直接覆在面上。

那“雨”想必很大,连陆惟都能感觉到袖子变得有些沉甸甸。

他有些无奈,心道原来妖女也会哭的。

章玉碗忽然问:“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骂我妖女?”

“怎么可能?”陆惟当然绝不承认,“殿下怎么会这样想我?”

“因为你当日受伤昏迷,半梦半醒,这么叫过我,你自然不记得了。”

章玉碗不肯抬头,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双目红肿。

在宫内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借着这一场雨,痛痛快快发泄出来。

陆惟将她带到一处头顶片瓦遮身的小巷,停下脚步,一手撑伞,一手将人拥入怀中,让她尽情释放。

“雨声太大,我什么也听不清。”

“我没哭。”

“我知道,都是雨水。嗯,这雨可真大,连伞都被打漏了。”

“陆远明,你这个倒霉鬼!”

“我是倒霉鬼,您是妖女,正好天生一对。”

陆惟软玉在怀,两道身影静静依偎伞下雨中。

四周滂沱雨声,隔绝了一切外物。

仿佛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俩。

“陆惟。”

“臣在。”

“出宫时我在想,如果十年前我任性一些,留在长安不去和亲,换个人去,今日许多局面是否会有所不同,许多遗憾是否得以挽回。但是看见这雨,看见你,我忽然就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来者不可待,往事不可追。没有这十年,章玉碗不会是现在的章玉碗,你也不会是现在的你。”

他们的相遇,原本就是变数中的巧合,但凡一个擦肩而过,一个阴差阳错,就不会有今日互相舔舐伤口的两人。

他们曾经互相算计,都将对方作为自己棋盘上的重要一步,而今才知道,他们是如此相似的两人,一样的奸诈狡猾,一样的伤痕累累,也只有对方,才能理解自己。

“多谢殿下这个答案,让臣豁然开朗。”

陆惟轻轻一叹。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手上力道蓦地加大,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

雨水打湿了两人肩膀,浸润鞋袜裤脚。

但陆惟举伞的手,却始终稳稳的,没有动摇半分。

……

陈皇后最终以皇后礼下葬,天子恢复她的身后名,还亲自上了谥号。

博阳公主没有因为自己“告发有功”而重获自由,但皇帝也亲口许诺,若她诚心悔过,一年后就能解除禁足令。

杨妃逐渐显怀,眼看后宫就要多一位皇子或皇女,而章骋依然未有立太子的口风,众臣也无可奈何。

京郊,一座无人注意的孤坟被重新修葺,崭新石碑树起,墓前没有香火食物供奉,反倒放着几卷书籍,也常有人去洒扫照看。

一桩桩小事,或波澜不惊,或微有闲言,从朝野的茶余饭后划过。

直到七月中旬,洛州一带连续大旱,疫病横行,洛州刺史温祖庭求援的奏疏刚上,后脚就有急报入京,报温祖庭染疫身亡。

与此同时,柔然余孽几次侵扰北面雁门郡附近,均被守将钟离击退。

谢维安认为温祖庭之死定有蹊跷,在他的请求下,皇帝命陆惟携新任洛州刺史一并前往洛州,调查内情,赈灾抚民。

同月下旬,南朝来使,求娶公主,愿结两朝之好,百世之盟。